第101章 第101章

看起来,昀州已不需要平乱了。

“所谓百姓械斗根本不存在,都是昀州刺史葛禄年勾结的乱贼。葛禄年和被抓的刺客在狱中都已经招了,除此之外,他还招供了自己是受张雍以胁迫,目的是……刺杀三皇子。”

诸立轩将两份供状呈上,又上呈了两份劾状,一份是张雍以,一份是苏清见。

他俯身跪下,与皇帝说道:“葛禄年受张雍以指使,重金找来犀疆的乱贼,在互市之上挑事,伤及百姓,以此抹黑互市。随后,张雍以指使苏清见借口历练,带两个皇子去往昀州,刻意给葛禄年刺杀三皇子的机会。除此之外,苏还有包庇曾湮私挪里京府官银,等等罪状……”

诸立轩的弹劾声,殿外的清见皆听在耳中。他听了一会儿,又觉得实在乏味,目光移向了纳谏殿门口的石阶上。

半个时辰过去了,终于轮到清见进殿说话,他与刚出殿的诸立轩擦肩而过,后者眼高于顶,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清见走进纳谏殿,此刻,徐召慎看他的眼神已经满是憎恶。

“朕要你做太子太傅,你却要朕的儿子去死?”

徐召慎起身走到清见跟前。他们各自都清楚知道,他说的这个“儿子”,指的并不是云俯。

否则他就该说,“多亏你在昀州当机立断,救了云俯一命。”

他恨的是清见纵容了张党,裹挟着他最钟爱的儿子徐云俨走向深渊;他恨的是清见办事不力,又将他努力维持的平衡打破;他恨的是他不得不处理张党,不得不处置徐云俨,而这一切都因为苏清见,是一颗不受控制的棋子。

“苏清见身为太子太傅,未能履行职责,反倒教唆朕的儿子作恶。”徐召慎面向清见,面目阴冷,“传朕旨意,即日革去太子太傅一职,去殿外石阶下罚跪思过。”

“……”

清见没有为自己申辩,申辩与否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领旨跪在石阶之下,听见旨意开始不断从纳谏殿传出。

“葛禄年联络外敌谋害皇子,革去昀州刺史一职,即刻问斩。”

“张雍以通敌,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又意欲加害皇子,革去治粟内史一职,待日问斩。”

“太子失德,贬为庶人,即日起圈禁文豫宫,非诏不得出。”

“……”

烈日灼得清见面颊微红,他已在此跪了两个多时辰,体力近乎耗尽,气息也逐渐不稳。

最后一个从纳谏殿出来的人是云俯,他走到清见跟前,目中含着眼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清见意识到自己从前不曾教过元良的,今日一定要教给云俯了。

那就是作为君主,自保的能力。

清见向他一笑,抬起手,仿佛手中正握着一把木衡,他声音微哑:“帝王之道,便是掌好其中的平衡。若是你不去驾驭这把木衡,它就会反过来驾驭你。”

他相信以云俯的智术,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果然,云俯点了点头,眼泪即刻就从双目之中淌了出来,“我知道了,先生。”

他早该知道,从一开始,清见和须叶的选择就是他。

从兑州开始,清见与须叶的所有筹谋,都是为了让云俯做新帝,他是他们共同的选择,他身上有徐召慎缺失的东西。

云俯走后,阿栎从纳谏殿走了出来,传来徐召慎的口谕:“苏大人,方才三皇子和小裴大人为您申辩良久,陛下已然气消了,您回吧。”

他说着,面上有一丝不忍,“还有……张丞相病危,陛下已决意去东府见他最后一面了。”

清见在阿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此时,落日余晖照在纳谏殿外的石阶之上,镀上了一层明暗相间的颜色。

张丞相病危,注定了张党衰败的开始。

但是诸立轩的弹劾还没有结束,他又先后弹劾了乌悦被杀一案,盐运谋私等等罪状,将其余的张党也悉数定罪,朝中格局一日之间发生了巨变。

阿栎将清见搀起来,方走了两步,他便脱力倒了下去。

*

清见醒来时,须叶就在他身边。

自从昀州回来,似乎没有一个人有过好脸色,徐召慎、诸立轩……人人都挂着一张臭脸,唯有须叶冲他笑。

“醒了?”她的声音,如温柔的春风。

“须叶,是你。”清见脑袋还晕着,但见到她以后心下放松了不少,“还好。”

此刻,身着官服的文琮也在房中:“苏大人,还好你此次只是中了暑热。姐姐让我拿了外敷的药膏过来,我方才看了,你膝盖伤得挺重,需得日日擦药,最好是卧床休息几日了。”

清见尚迷糊地看向他,“你还穿着官服,可是东府那边……?”

“是。”文琮道,“半个时辰前,张丞相病故了。”

他刚跟随同僚从丞相府问诊过来,与清见说道,“张丞相临终前,陛下到丞相府探视,他替二皇子和张雍以向陛下求了情。”

清见问:“如何?”

“陛下准了给张雍以留一全尸,赐了他毒酒。”文琮说道,“至于二皇子……大抵陛下想要给他一个教训,并没有表态。”

须叶握向清见的手,宽慰道:“清见,事已至此,现下你只需要好生歇息,不要再管丞相府的事了。”

的确。

太子已然被废,张党作鸟兽散,可是为何他的心如此沉重?

“苏夫人说得对,你近些时日为昀州之事耗费心神,原本就有旧疾,还是不要思虑过度最好。”文琮和声说道,“不然搞得每次我搭上你的脉,都觉得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用药。”

清见笑了,“这不是更能显得文大人医术精湛么?”

“不不不,还是谷梁大夫的方子,我只是代她抓药。”文琮道,“她与我一样,怕你这次晕厥是心疾所致,用药也十分谨慎。”

清见没什么话说,他只希望谷梁大夫能在宫中吃好喝好,长命百岁。

此时,归今、隐之的声音从庭外传了过来,文琮见他们过来,笑道:“哟,大辩客来了。”

几人相互行了礼,归今便自顾自去倒茶喝了,隐之皱着眉走向清见,道:“跪了两个时辰,我真想代你喊句冤枉。小辉都把昀州的事告诉我了,你英勇救主,可谓是半分错处都没有,这回真是让人给连累了。”

“依我说,当初就不该接这烫手的山芋。”归今喝着茶,出言评价起来,“二少帮人家卖了半辈子命,到头来让人算计得妥妥贴贴。”

他说话太过直白,文琮意识到自己该溜了。

“苏大人好生修养吧,陛下那边,姐姐也会想办法劝告一二的。”文琮提起药箱,拜别道,“宫门就要落钥,诸位大人慢聊,我先回了。”

“多谢文大人。”

送走文琮,归今搁下了茶盏:“如今二少大仇已报,可有什么心得?”

清见不语,归今又跟须叶嚼起舌根来,“在兑州时,我就知道你俩肚子里憋了坏水,此前真是我误解二少了,以为他半点血性都没有,要去给张丞相当狗呢。”

他说罢须叶淡笑,不知答他什么。清见只好道:“行行行,喝你的茶吧。”

“小辉还与我说,废太子从你们城西客栈溜出去,自行找到了刺史府,让刺客把自己绑了。”隐之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结果他以为的刺客,是蹲守在刺史府里的侍卫。”

归今一口茶喷了出来:“果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隐之颔首,“侍卫听完都懵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二少。”归今用折扇指着清见,严肃地说,“也难怪皇帝责怪你,说实话,你这两个时辰跪的也该。”

清见不解:“怎么说?”

归今道:“我看云俨从前蛮机灵的一个孩子,怎么让你教了几天,教成了这副德行?”

清见:???

“啊?”

须叶、隐之在旁大笑,归今接着摇首说:“张雍以这算盘打歪了,这回可真废了。二少,你是史上首位把自己学生带去送死的太傅。”

“就你能,荀子见了你都得把劝学烧了重写。”清见回击道,“奇了怪了,怎么没见你苑少教出苏秦、张仪之辈来?”

归今摇着折扇,闭目道:“我想,你们应该认识顾子抑,他经常偷师于我。”

听了这话清见不由得笑了起来,隐之从旁说道:“据我所知,顾公子乃是自学成才,你少来沾染。”

“鬼的自学成才,他师父张雍以……”

归今话刚到这,就被闯进来传话的景树打断了。景树将手里握着的一道令牌递与清见,几人都熟悉无比,这是甯兮阁的点辩令。

“大人,张雍以在甯兮阁点辩了您。”景树道,“可要赴约?”

这时候点辩?他不是已经……须叶看向清见,想起了从前鞠蘅临了时干的事来:“我看像是别有用心,你身体未愈,还是不要去了。”

“不如我代二少去。”归今干脆地接下了令牌,“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不用了。”

清见从他手里拿过令牌,“我去。”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