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召慎回朝后,痛批了羊弥期一顿。
羊弥期受此牵连,连为自己申辩的机会都没有。清见捧着牙笏上前,道:“陛下,互市之责并不全在羊大人。微臣以为,昀州刺史葛禄年疏忽职守,未能及时处理纷争,才是致使百姓械斗受伤的原因。”
葛禄年是个妥妥的太子党,清见此举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接着说道:“互市试行之初,有意外是常事,解决纷争亦能早日完善互市制度,以便在别的州市施行。倒是昨日,太子殿下与臣商讨解决之策,不由得让臣记起陛下十五岁时便治理艮州的功绩,不若也将此机会交予太子,由臣辅助,一齐到昀州料理此事,替陛下分忧。”
徐召慎当年治理艮州,也是多亏了有羊弥期这个谋士。清见刻意提及,希望能替他说说情。
皇帝果然气消了些,只道:“太子已有解决之策?”
“确是。”清见答,“只是三皇子他……”
话的确是云俨提的,但估摸着是张家的意思,清见姑且相信他们是想让云俨借此揽下一波功绩,便也遂了他们的愿。
徐召慎颜面稍解,道:“也一齐去吧,长一长见识也是好的。”
“陛下,两位皇子都要离京,由何人来负责他们的安全?”张雍以上前道,“宫外不如宫中这般禁卫周全,昀州又有奸人作乱……”
“朕会有考虑。”徐召慎告诉众人,“今日便到这儿,退朝吧。”
散朝了,清见与几位同僚走在人后,到宫门一望,忽而瞧见了须叶的身影。
细看之下,她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人儿。
思齐回京了?
清见不由得笑逐颜开,思齐小时候日日都拗着要来接他下朝,如今又多添了一个小药,他此刻怕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清见还没走到,两个女儿便已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他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一路上欢声笑语,甚是惹人艳羡。不一会,他们便走出了这满是阴云的宫禁,回到了人间烟火里。
一边走,清见一边将早朝的内容都说给了须叶,以告知她自己要启程昀州的事。
“你要带两个皇子去昀州?”听了他的陈述后,须叶惊了一瞬,“这风险也太大了些!”
然而此刻的清见十分清醒,他几乎是笃定地说道:“我要给张党一个除掉绊脚石的机会。”
是的,这是个好机会。
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次日一早,太子和三皇子就要从东门出发去往昀州。自然,平乱的策略已是清见同诸位大臣连夜推敲过的,两位皇子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不过他们离京一事,还是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绪。
须叶和惠阻送清见到了东门,远远就看见一个骑在骏马上的年轻人,正是裴小公子裴明辉。
原来皇帝安排了裴家护卫,这倒是使得须叶心安了不少。
“二哥,二嫂!”裴小公子兴奋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向清见二人作了个揖。
他小时候常跟着堂兄隐之玩,隐之唤清见“二少”,他便跟着唤“二哥”,不知情的还以为清见是裴家的二公子。
清见也回了一揖,笑眯眯地说:“小裴大人,苏某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好说好说!”
裴明辉嘻嘻哈哈的,很难让人想象到他小时候常被大些的孩子揍哭,被揍哭了之后,他爹裴太尉只冷脸道:“爬起来继续打。”于是他便又哭着打回去。
那次在甯兮阁被尹戍安揍了,说是又哭了一场,回去苦练了几年拳脚,不久前征战犀疆时还立下不少战功。
须叶略有不舍地看了清见一眼,便转过身去了。
惠阻不解道:“他又不是第一次出使,今日苏夫人却好像特别不放心,为什么?”
“两个皇子都离京了,朝中两党必然会有所动作。”须叶坦白告诉他,“无论他们谁输谁赢,清见在其中势必会受到牵连。”
上次在渡江里,惠阻已经知道了他们夫妇俩的立场,现下一听,便明白了中间的关窍。
他宽解须叶道:“与其这样想,苏夫人倒不如将这考虑成一桩买卖,只有付出了成本才有的赚,苏大人既然这样决定,一定有他不会折本的自信。”
苏清见可太有自信了,须叶心想。
“惠大人倒会安慰人。”须叶笑了笑,问他,“此次回楼象,可有什么新鲜事么?”
惠阻颔首,“原本我来是为了同苏大人说这事,但他这一去匆忙,我只能先等着他回来。是这样的,王上听闻了互市,觉得甚好,也想在巽州、九木城也建立互市,供楼象和大章百姓交易。”
“这事苏二做不了主,你为何不直接去与典客说?”
惠阻勉强地笑了,“我便直说了吧。如今大章这位典客,有点不受苏太后待见,王上说只与苏大人谈。”
须叶深知不是羊弥期讨人待见与否的问题,而是苏太后刻意留给了清见一把权柄,让他独掌与楼象的外交。
这皆是为了思齐。
她领会了这份情意,并与惠阻道:“思齐回来时,看见楼象宫中为她制的那件百花裙,便哭着说想念婆婆。想来,太后娘娘应是十分疼爱思齐,从前是我心思太过狭隘了,还望她老人家一切安好,身体无恙。”
“苏夫人的话,在下会敬告太后娘娘的。”惠阻颔首。
须叶笑了笑,“我还有一些话,想托惠大人告诉王上。”
“什么话?”
须叶考虑了一会,觉得是时候将她和清见的计划告知了,毕竟清见这一去面临的危机也不小,若是真到了要你死我活的局面,也能保一保他。
“那日在渡江,惠大人知道的是实情,但并非全貌。”
须叶与惠阻走过东门坊市,邀他走上了小楼。行意正在迎客,见是他们,亲自端了壶茶过来,“清见已去昀州了?”
“去了。”须叶向行意说罢,介绍道,“惠大人,这位是清见的姐姐、茶肆的老板。姐姐,这位是楼象的使臣,惠阻惠大人。”
“惠大人万安,还望你喝得惯里京的茶。”行意笑道,“有什么需要的叫我便是。”
惠阻道:“小主子与在下提起过,姑姑做的糖糕甚好吃。”
他说罢,琢磨了一下须叶先前的话,又与阿吉交代:“吉叔,现下客忙,你去帮衬苏老板一会儿吧。”
支走了阿吉,惠阻瞧向须叶。
“惠大人也知道,如今的皇帝是清见千挑万选,一力支持、辅佐的。他当日不愿选择梁王,便是因为觉得梁王驾驭不了群臣,容易受人挟制。他选择了徐召慎,徐召慎也成全了新政,只是……”
她今日的这番话,随便哪一句叫别人捡去都是杀头的重罪。惠阻听得一脸蒙,但依旧心惊胆战地听着。
须叶道:“只是到头来,张党把持朝政、蛀空朝廷,没了张党,又会有诸党,仿佛永远没个安生。”
惠阻磕磕巴巴地接了一句:“所以……苏大人……这是想要……”
“请惠大人将这些话告知王上,她自会明白。”
惠阻暗想这两人实在胆大包天,但若真如此,对楼象也有许多好处,不过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定。
他遂斟酌着说道:“苏大人如今已是太子太傅,他还有大把时间栽培太子,现在便考虑这些,会不会太过着急了?”
须叶摇了摇头,目光微寒。
“已经有人在用两个孩子的性命要挟清见,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提及思齐,惠阻皱了皱眉,心下也莫名被点燃了一丝仇恨。他随即问:“是谁?”
须叶沉默不语。
见她不说,惠阻也不再问了,只道:“你放心,若是你们实在顾不上她们,我能向你确保,没有人能伤及小主子和小药。大不了,我将她们一齐带回楼象。”
“多谢。”须叶看向他,“上次渡江一事,是我对不住你。”
惠阻玩笑起来:“苏夫人,我是该谢你不杀之恩呢,还是怨你差点杀了我呢?”
难得,让清见和她各算计了一次,惠阻还能做到不计前嫌。须叶发自内心地说:“惠大人大义,还好我当日没有铸成大错,否则王上便少了一位知心人了。”
惠阻笑道,“在下实在算不上王上的知心人,只是,你是小主子最信任的人,也曾是王上的救命恩人,这都是惠某应该做的。”
只要是为了楼象,为了齐祎,做什么他都情愿。
须叶不由问起:“上次回楼象之后,惠大人可有与王上谈过心?”
惠阻仿佛被夫子抓住偷懒的学生,对此颇有些心虚,他原也想,可是真正一见了齐祎,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他甚至只能做到有问有答,多的话一句都没有提起。
此时,他只能与须叶道:“苏夫人请放心,惠某已然在为此努力。”
须叶看他模样,便知他与齐祎什么进展都没有,不过也只能笑了笑,让他们俩自己来解决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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