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姬煜翔远远瞥见俞悠在班门口等他。
常启停昨晚在群里“直播”到两点多,实锤了那几个ip都与俞悠有关,当晚便展开了复仇。
别看他长得白白净净很温润的样子,使起坏另外三个加起来也比不过。
他把小学六年内,平京附小贴吧和聊天群里所有骂俞悠的帖子尽数汇总整合成了一篇长文。其中各种攀比、炫富、扯头花应有尽有。还非常鸡贼地帮俞悠隐去了姓名,设置了置顶。
一夜间,整个初中的夜猫子倾巢而出,把附小贴吧翻了个底儿掉。经过几个小时的调查取证,确认帖子里说的人都是俞悠。
本来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放在平时顶多看个热闹,但集中爆发就不由得让人怀疑事件的真实性。
于是,几十个人觉也不睡了,把能联系上的,可能和俞悠认识的同学都联系了个遍,实锤了所有爆料。
早上六点,俞悠的名字已经传遍整个初中,连带隔壁附小和周边几所友校全知道了。
姬煜翔自然知道俞悠找他的原因,他单肩挎书包,双手插兜,路过俞悠的时候没看她一眼。
俞悠跟上去拦住他,带着哭腔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姬煜翔扫了俞悠一眼,泪眼朦胧的女孩手腕上还挂着他送的手链,姬煜翔叹了口气:“俞悠,小时候那些事我都知道,我一直一会你会变的,可是你一点也没变。”
俞悠抓着姬煜翔的手,泪眼婆娑:“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姬煜翔怒极反笑:“是我不想好聚好散吗?”
俞悠听不进去,拽着他就开始哭:“你今天不答应我把帖子删了,我就在你们门口不走!”
姬煜翔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要炸了:“好吧,你等一会儿。”
他耸了一下肩窄摘下书包,书包从肩头滑落,他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拉开拉链,往里面仔细翻了半天。
俞悠疑惑地跟着瞧,不一会儿,姬煜翔好像找到了,他把书包丢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剪刀。
相较于常启停,姬煜翔相当简单粗暴。
他没给俞悠反应的时间,飞身出去冲俞悠的脖子横贯一剪,俞悠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
俞悠双目圆睁,摸了摸脖颈处残留的碎发,尖锐地惨叫回荡在初一的走廊内,各班的学生纷纷探出身子。
姬煜翔捡起书包掸去包底的灰尘,把剪刀丢回去:“你去告老师,或者继续在网上造谣?”姬煜翔跨上书包,背对着俞悠:“随便。”
俞悠自然不会罢休,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正如姬煜翔所说,网上显然是打不过了,她选择了前者。
当天下午,姬煜翔就被叫去了行政楼,张老师和教导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吵架。平日管教他最严的老师正拍案大嚷:“他才多大,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懂什么感情啊!”
“早恋,他是早恋,但也都是和女生吧。我知道咱们现在抓得紧,随便往孩子身上泼脏水吧,这同学们以后怎么相处啊?”
张老师竖起四根手指:“主任,我用我的职业生涯担保,我们班的姬煜翔同学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教导主任苦着脸:“现在不是早恋的问题,而是舆论的问题,前几天刚出了那档子事,现在又来,咱们明年怎么可招生呦。”
行政楼是最早翻新的,也是最早旧的,前几年装的门轻轻一碰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教导主任和张老师往门口一瞧,双双噤了声。
通常情况下,学生们犯了小错,老师总会狠狠批上一顿,但真要犯了什么大事,反倒不敢说了。
教导主任让姬煜翔进来,和和气气地问:“最近怎么样啊?”
姬煜翔埋头沉默了一会儿:“老师,你有话直说吧。”
教导主任看了一眼张老师,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网上的帖子你看了吗?”
“嗯。”
“你觉得……”
张老师打断他的话:“小翔,你别怕,跟老师说。”
张老师平时没少批评姬煜翔,有时动不动就罚站一整天,以至于姬煜翔一直以为她是最想让自己滚蛋的。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他刚送走一个火箭班学生,又来一个年级前十,还连带学校的赞助,没一个让他消停的。
“现在帖子也撤了,我希望不要再看到任何有关的内容。你们是亲戚,在家我管不着,但在学校里就不要见了。你和白皓月也说一下,他是要中考的人,让他把心思放在考试上。”
说完,他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酝酿了好半天,堪堪说:“老师明年就要退休了,你让我省点心吧。”
姬煜翔虽然爱惹事,但谁对他好还是能分得清的。他下意识看向张老师,对方如同得了圣旨,连连给主任鞠躬:“小翔,赶紧谢谢主任。”
这个身影很熟悉,小学时,白皓瑾也经常这样做。
姬煜翔一时失了神,迷迷糊糊地鞠了躬。
于是当天晚上,白皓月比完赛刚回家,就瞧见姬煜翔坐在沙发上等他。
白皓瑾照例不在家,张姨也被支走了。家里只剩他们两个。
白皓月走在沙发前,褐色长风衣还没有脱。俯视着姬煜翔,跳过所有寒暄:“你恐同?”
“你看贴吧了?”
白皓月没回答,但眼神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教导主任今天找我了,他说咱们以后在学校别见面了。”
“你同意了?”
姬煜翔喉咙干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梗着脖子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白皓月漆黑的瞳仁在他脸上逡巡:“哪里好?”
姬煜翔又听见自己说:“反正事情都摆平了,你要是还不满意,可以发帖澄清。”
白皓月凝视着他,一寸一寸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许久,他说:“澄清什么?澄清你喜欢我?我没资格。澄清我喜欢你?我不愿意。”
姬煜翔怔住了,他第一次听白皓月说出这句话,却感受不到一点喜悦。
他突然不敢直视白皓月的眼睛,那双平日里熠熠生辉的眸子如审讯室的白灼灯,将他的胆小和懦弱无限放大。
他别过头,闷声说:“是没什么好澄清的,咱们是亲人嘛……血亲。”
白皓月似乎猜到他会这么说,他的声音平静地如一汪水:“其实不用这么纠结,是我先亲的你,喜欢你的人是我,你不用管我怎么处理。”
先亲的人不是他。
真的不是吗?
姬煜翔嘴唇颤抖,他为那天不自控的行为害臊,所有理智都被这种害臊吓退。他脱口而出:“怎么能不管!我能让咱家出同性恋吗?!”
凝滞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冰冷生硬。
白皓月垂眼低声笑了笑:“不能。”
姬煜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白皓月似乎立刻调整好了。
他褪下风衣,独自走进盥洗室。少倾,从里面出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厨房端了两杯牛奶。
“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少见面。”
他胸前还别着那枚弯月胸针,语气平淡如水,只是杯底碰到桌面时洒了一些。
但姬煜翔觉得他一定是气昏头了。
同个屋檐下,怎么会说少见就少见。
白皓月喝完牛奶,将他的杯子也收了,起身上楼去。
他望着白皓月的背影,那么轻盈,那么平静,恰如这半年多来的每一天。
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怎么能不管!我能让咱家出同性恋吗?!”
如果姬煜翔知道,那是他未来两年内与白皓月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许他会换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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