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寻找李凭云3

酒鬼的车夫机警地挡住了士兵的视线,阿元也捏了把汗——赵娘子的演技,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赵鸢正要装作去抓阿元的手,腰间横上一只手臂。

那是货真价实男人的手臂,铁一样硬,它拉着她往后退,赵鸢一时忘了是在演戏,懵怔片刻,自己已被对方扛在肩头,“长得磕碜就要少说话呀。”

这下就连士兵都看不过去了,调笑说,“你们衙门也忒不怜香惜玉了,那母猪也是母的啊。”

赵鸢被扔进马车里,车夫催阿元说,“你赶紧走吧,赶天黑回去,跟你家主人报信,说人我们收到了,我家李县丞还算喜欢,毕竟——他来者不拒嘛。”

马车里,赵鸢不知是头磕到了个什么东西,她抬起脑袋,揉了揉,然后从身下摸出一个...酒瓶。

随后,一道带着些许压迫感的黑影欺压而来,车室遍布酒臭。

是那个酒鬼进了马车。

车帘一闭,车室晦暗无比。

“这位...”赵鸢斟酌了会儿,决定使用最能和对方划清界限的称呼,“大叔,敢问您...”

对方坐在她身旁,身子向一旁的车壁歪去,他的手在车坐下摸索,拿出一套衣服,“换上。”

大叔似乎不太友好。

赵鸢接过衣服,展开一看...“不可。”

太暴露了,非她良家可驾驭。

“想活着上任么?”

对方声音满布宿醉后的嘶哑,有种不通人情的寒冷,赵鸢听他说了“上任”二字,兴奋道:“您是县衙的人!”

“我是,可以换衣服了么?”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催促,“李大人,新来的主簿大人准备好了吗?快到城防了,城防的士兵可没阳关那几个好糊弄。”

赵鸢明白了他们的用意,是要自己乔装打扮混进城去。

可是...她始终无法攻克戏中那道防线,让她在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身边换衣服,若让别人知道,得一辈子蒙羞。

“大叔...阁下...可否...出去。”

酒鬼说:“六子,找个有荫庇的地方停车。”

车夫道:“李大人,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呢?你上阳关找个有荫庇的地方看看,你要是能找到,我全部身家都给你。”

酒鬼说:“我记得附近有个废弃的战壕。”

车夫六子想起这茬,瞬间慌张,“大人,刚才的赌不作数啊。”

“作不作数,我说了算。把车停到战壕边上吧。”

六子驾马去了战壕边上,赵鸢以为他要去战壕里躲避,让她在车上换衣服。她心想,真是多此一举。

“衣服是借的,别弄脏。”对方说。

话罢,她被扔进了战壕里。

这是一件经过汉女改制后的胡姬服饰,乍看暴露了些,穿在身上倒是得体。只是她穿惯了素衣儒装,头一次穿这样艳丽的颜色,有些不自在。

赵鸢谨记酒鬼的叮嘱,怕弄脏借来的衣服,便把自己换下来的衣物包在最外层,小心翼翼爬上战壕。

十几米外的马车边上,六子刚把身上最后一枚铜板献给酒鬼。

见赵鸢来了,六子欲哭无泪道:“新来的主簿大人,我给你提个醒,你以后千万别和咱家李大人赌。”

赵鸢诚实说:“我不会赌博。”

酒鬼将六子献上的铜钱握在手心,看了眼六子,“来了个缺心眼。”

六子偷笑道:“咱衙门心眼太多了,正好缺个缺心眼的。”

赵鸢正想趁这会儿时间和二人认识一番,酒鬼催道:“上车,再拖延,城防士兵该怀疑了。”

赵鸢愣头愣脑爬上马车,随即酒鬼也上来了。二人并排坐在一起,赵鸢蓦地燥热,她不禁悄悄往旁边挪去。

“城防关全是晋王的人,过城防关时,你坐我腿上,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坐...坐...这位大人,小...小女有...有婚...婚约...”

“拿了朝廷的告身书,便是朝廷的人,无人在乎你你是男是女。”

赵鸢见他说话平稳理智,想到刚才在阳关他浑浑噩噩的模样,便机灵地猜到他是装醉。

没想到这穷乡僻壤,还有如此演技高超之辈。

此时对方不知从何拎来一瓶酒,拔了酒塞,仰头直接饮了起来。烈酒过喉时,赵鸢看到对方凸起的喉结滚动,脖子上青筋暴起。

她牙关紧咬,想要跟对方表明自己的原则,

对方将酒瓶递给她,“喝了。”

“李大人...”

“你赴任以后,今日马车里的事,不准外传一个字,以免坏了本官的清白。”

你的清白...赵鸢腹诽,你的清白...边关县吏,多是乡贡落榜读书人,或是县令家的亲戚,有何清白?

她是个很注重第一次的人。

第一次饮酒,应当是在风花雪月之中,与她心中的那位无双郎君,而不是如此情景。

她小抿一口,用手背擦了擦嘴巴,道:“这位李大人,在下赵鸢,进士及第,今日患难与共,赵鸢定会记得大人恩德,敢问李大人...”

未来和她是什么关系。

话未出口,外面六子三声声咳嗽,发来讯号。

酒鬼猛然拉起赵鸢的胳膊,将她拖到自己腿上。他的头埋在赵鸢脖子里,低声道,“忍着。”

赵鸢咬唇下唇,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嗯。”

她因过于紧张,感官异常灵敏,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一直悬空在她腰旁边,没有实质性触碰。

也许是喝了酒的作用,他的手一直在颤抖,指尖时不时轻触上她腰间软肉。

车外传来士兵粗糙的声音:“什么人?”

酒鬼的手蓦地贴上她的腰,五月的肃州热浪汹涌,他的手像从冰窖里刚拿出来一般冰冷。

“别...”赵鸢小声说。

她以为对方要趁机占她便宜,脑子烘热,谁知下一瞬,对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军爷,这是咱衙门李县丞的马车,不方便查,您通融融通呗。”

“就算是司徒县令的马车,一样得查。李县丞,多有得罪。”

士兵二话不说,用刀柄挑起车帘,两个空酒罐立马滚落马车,砸在士兵脚下。

车室里的男子挑起眼皮,一双浑浊而深沉的眼,扫向他们,“老子教训自己的妾室,你们也要管么?”

在看角落,一个小鹿一般的身影蜷缩在地上,头发散乱,瑟瑟发抖。

一个正直一些的士兵上前,道:“李县丞,有事好好说,女人不规矩了,骂了句就行,别动手。”

“本官的私事,轮不到外人教训。”

六子悄悄对士兵说:“二位,这是李县丞的私事,你们千万别往司徒县令那里捅。”

“行了,李县丞平日待我们不薄,过关吧。”

不远处,一个军阶高一些的士兵发现此处动静,突然大步走来。

六子提起警惕,打算快马直接冲过城防关,躲开对方检查。

没成想,他还没提起马鞭,两个提着篮子的胡女从城门口走出来,拦住那士兵,“爷,什么时候来的太和县?怎不提前告诉我?是不是有别人了?”

那士兵被两个胡女拦住,六子顺利过了城防关,进了城门,他长抒了一口气,对马车里说,“李大人,还是你想得周到。”

良久无人回答,六子驾马过了闹市,突然闻道一阵污秽味道,他狐疑地把马车停在一旁,“李大人?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把这人给我拉出去。”

六子好奇地打开车帘,率先看到李大人阎王爷一样黑的脸,目光往下,其次看到了他袍子上的呕吐物。

六子不禁乐了,“新来的主簿,你要吐,喊我停车啊。”

赵鸢做出如此丢人之事,面如死灰,“兄台,我是打算要喊你停车,只是一张嘴...”

一张嘴我就吐了,赵鸢委屈地想。

她试图找借口,“其实这事,也不全怪我,这位兄台身上的酒味太冲了...我也不是给自己找借口...哎,我赔李大人一件衣袍吧。”

六子道:“李大人,您就别跟姑娘家计较了,新来的主簿舟车劳顿,人不抱怨已经很难得了。”

赵鸢识相地蹦下马车,她站在平地上,朝着车内被自己吐了一身的人作揖道:“这位李大人,既然您也是衙门里的人,往后咱们就是同僚,共同为民效劳,赵鸢愚钝,猜不出您心意,您若要与我计较,还请明示。”

不待车中的阎王爷回答,路边店铺的二楼开了窗,一个丰腴的身影探出来,大喊,“李凭云,你昨日又赊账了!”

听闻“李凭云”三字,如一道晴天惊雷劈下,直击赵鸢天灵盖。

她忘了礼数,作揖的手忽然垂下,目光愣怔着看向马车里的男人。

他坐在被酒臭污浊笼罩的马车里,满室落魄,唯他目光,虽有几分阴影,却不见消沉。他是恣意的,清醒的。

对方注意到了她目光的变化,他伸手将帘子放下,终于轻道了二字,“晦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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