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清河县的一个名叫荔的小镇上,往来的行人神色匆匆。道路两旁的商铺已经关了门,还来不及收拾摊位的小贩踢踹着脚边的簸箕,嘀嘀咕咕地将铜板儿塞进兜里。街道中央一个形销骨立的年轻男子跪倒在地。
他穿着一身破烂的白袍,白袍遍布血痕。发冠早不知丢到何处,一头乌发凌乱打结地披在肩上,遮住了眉眼。大雨无情地砸在他的身上,衣袍上滴落的血水在地面延展出一条血路……
大雨越下越大,地面被溅起的泥水将他本就狼藉的血袍染得肮脏污糟。他一动不动地跪着,发丝上也是泥水。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倒下。身上浓厚的腥臭夹在着腐臭,连大雨也遮掩不了,惹得路人捂着鼻子纷纷侧目。
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缓缓朝着西天拜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一拜苍天,二拜菏泽,三拜你我夫夫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为夫在此以魂灵为祭,以永生为码,愿你来生不受磨难,不染尘秽……”
……
天空突然一道惊雷,照得晦暗的天空白昼一闪,狠狠地劈在了他的跟前,砸在了他的脚下。青石砖四分五裂,溅起无数的碎石仿佛武器,割得那人皮开肉绽。骤然的白光照亮天地,白光中人脸颊凹陷,脸色已然铁青,形如厉鬼。
他削薄的身子摇晃,气若游丝:“安康喜乐……”
……
“娘,你说这个人在干什么?”不远处一个小食摊子边一个垂髫小儿拽了拽身旁着急收拾东西的大人的裤腿,指着马路中央的怪人地问道。
“你管这个做什么呢!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
突如其来的大雨耽误了生意,心里正不高兴呢,看到这红红白白满身是血的人就更觉得晦气。东西都收拾妥当了,狠狠一拽小儿,“走走走!别看了!”
“可是娘,他在磕头哎!他为什么磕头?”
“都说是疯子了!疯子干疯事儿,你晓得他发什么疯?!”
“哦,娘你看他身上好多血,他受伤了,血一直流,他是不是要死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话?”
“哦,可是娘,他哭了……”
“走走走!别看了……”
妇人受不了小儿,给他脑袋一巴掌,将人给拽走了。
……
母子俩走远,摊铺角落里蹲着的一黑一白两只落汤猫,面面相觑:“……”
苏遇白就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他妈的又穿越了。这回不是小花,倒是成了一只肥嘟嘟的黑猫。而此时他的身边,薛九卿穿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瞳波斯猫。两只蹲在角落里,仿佛一黑一白两只麻薯。淋了雨,毛发打湿,看起来更敦实了。
苏遇白:“……特么的为什么你是波斯猫,老子就是大饼脸黑煤球?”
这薛九卿哪里晓得?他穿过来就是波斯猫了。
白猫薛九卿扭过头不搭理他,粉嫩嫩的塌鼻子耸了耸,被这极为刺鼻的腐臭给熏着了。他鼻子剧烈地抽了抽,张开粉嫩嫩的嘴娇娇气气地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打喷嚏都这么可爱,苏遇白心头火气,转头给姓薛的扁脸一击喵喵拳!
“啊呜——”一声惨叫。薛九卿的塌鼻子差点被打凹进去。
他闭着眼睛,反爪就还了苏遇白一击喵喵拳。
这一爪成功引起了战火,大雨滂沱的街道角落里两只胖墩墩的猫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速,迅速地打成一团。喵呜喵呜的叫声凄厉而狠辣,虽然被大雨淋湿了毛发,但不妨碍战火的火热。凭借闪电般挥爪的爪速,两只后肢蹲地,依旧打得猫毛满天飞。
就在两只猫打得眉飞色舞,即将薅秃彼此的毛,马路中央的那个人轰地一声重重倒了下去。
黑白猫一顿,扭过头去——
就看到那人犹如破碎的柳絮,被淹没在大雨之中。他脸朝下,磕进了污水里。衣裳已经看不出白袍的痕迹,被血水混合着泥水污得跟抹布无二。
路边的行人终于停下脚步,马路中央被血水染得血红。
两只猫对视一眼,舔了舔毛,偃旗息鼓。那边的行人将倒在血泊中的人围了起来,窃窃私语的,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似乎都怕沾染麻烦,有些人甚至低声抱怨起倒霉。苏遇白与薛九卿想要过去瞧瞧。但猫咪怕水的天性,以至于两只龟毛的猫都只能在角落里干瞪眼。
不知何时,那群人终于还是散开了,任由那个人趴在马路中央不知是死是活。
多管闲事也算是苏遇白的病,终究还是看不下去,克制住了猫的本能走出角落。他刚迈出一只爪,一旁薛九卿已经迈着优雅的步伐往那人身边走过去。
似乎是看到两只猫靠近,靠坐在角落里两个瘦骨嶙峋的老乞丐看不下去了。将碗里的铜子儿抓进怀中,两个人缓缓地爬起来。
这一爬起来才发现,一个腿瘸,一个断臂。
两个老乞丐佝偻着腰肢,脚步蹒跚地过来赶猫。一边赶猫一边嘴里嘀咕着:“哎,搭把手,将他抬去乱葬岗吧。身死异乡已是凄凉,若尸骨被野猫拉吃了,指不定这人就没来世咯……”
苏遇白和薛九卿被棍子打了几下,喵呜地缩到一旁去。
老乞丐将人抬起来,才发现这人虽然瘦,但身量很长。这么一搭手,挺沉:“想来也是个富贵人家出身。这身量,一般人家养不出来。”
“唉,富贵出身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横尸街头,无人收尸。”
“是啊,富贵出身又如何,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老乞丐抬着人,苏遇白和薛九卿对视一眼,就在后头远远地跟着。
荔镇的乱葬岗在西边,离这街口不远。两人走得慢,毕竟还有一个瘸腿的,抬着人自然磕磕绊绊。走了约摸一刻钟,终于到了乱葬岗。这镇子的乱葬岗没什么坟包,尸体都是随便一丢就了事。如今腐烂的腐烂,蛆虫满地,尸骨横七竖八,腐臭不堪。
两人也没有多留,将人放到了角落里一棵槐树下,叹了口气便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稀稀落落的滴下来。或许是乱葬岗的土壤肥沃,槐树长得格外茂盛。那么大的雨,槐树下面居然是干的。等了一小会儿,槐树旁的草丛扑簌簌地晃动,黑白两只肥肥的猫费了老鼻子力气钻出来,刚一冒头,差点没被这臭味给熏昏过去。
苏遇白捂着鼻子,终于体会到了嗅觉灵敏的苦。薛九卿比他更惨,波斯猫娇贵,他已经无言泪两行了。
“哈哈哈哈哈,活该!”苏遇白看他这样,心里终于爽了,“让你穿波斯猫,让你娇贵!尽情地享受流鼻涕的快乐啊少爷!”
薛九卿涕泗横流,气得差点给他一爪子挠死他!
就在两人吵闹,旁边的草丛扑簌簌地颤抖了两下,钻出来一只瘦小的猫。
两人耳朵一颤,扭头看过去。就看到那猫还没有苏遇白体格一半大,五六个月大小,黄白纹路交错的杂毛橘猫。两只心口一动,安静下来。
就看到那只脏兮兮丑八怪的小橘猫迈着不稳的步伐往槐树下的人那里爬过去,小身子微微颤颤的,发着抖。估计是被雨水淋湿,冷得厉害。它爬的很慢,苏遇白的认知里就没有行动如此缓慢的猫。一步一步地爬过去,一口叼住了树下那人的裤腿,甩着脑袋撕咬起来。
只是它似乎很弱,连那半死不活的人破布都没咬碎。嘴里发出‘喵呜喵呜’细弱的叫声,没能吃到一口血肉,却惊醒了槐树下的人。
那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活过来。
他身体靠着槐树的树干,血水顺着他的衣摆滴下来。很快将槐树下那块干的地面给晕湿。腐臭的味道刺得人头昏眼花,他不以为意,只是抬起了一只手摸了摸咬他的小橘猫的脑袋:“你饿了吗?”
没了雨声的吵闹,苏遇白和薛九卿清晰地听到了男子的声音,清冽如山泉,醉人且优雅。
小橘猫身体一颤,整只猫僵直了。
因为太过柔弱,根本躲不开。只能在男子的手中瑟瑟发抖。那男人一下一下抚摸着它的小脑袋,缓慢而温和:“那你等等吧,我很快就死了……”
或许是橘猫从未感受过温暖,在男子仅存余温的手心,小身子渐渐不抖了。
它抖了抖耳朵,忽然仰起了脖子,想要让男人摸摸。
男人见状却轻笑了一声,哪怕相貌被污浊遮掩,听着声儿,也是个大美人。苏遇白耳朵抖了抖,扭头看了眼波斯猫。波斯猫薛九卿优雅地舔了舔爪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遇白:“……”基佬竟是我自己,玛德!
“再等等吧,”那年轻男人似乎是对猫,又似乎是对不知谁的人说,“我很快就死了,很快……”
小橘猫听不懂他的呢喃,但觉得他声音很好听,他的手心很温暖。居然在男人的抚摸下,整只猫倒了下去,露出了肚皮,喉咙里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是一个作者君很喜欢的故事,希望大家也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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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穿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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