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沃斯收到伦科的短信之后,立刻就答应了对方了请求。
只是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就赶过去。
一来,是他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天天围着那几个贵族转,这很没意思。
二来,他暂时不想投入到复杂的社交之中,也不想见到戴伦家和奥兰多家的人,毕竟温特沃斯刚刚将凯特送走,心情实在是谈不上美妙。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杯热咖啡和两块焦糖饼干。
于是温特沃斯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咖啡店里。
现在是下雨天,咖啡馆里空无一人,温特沃斯点了一杯维也纳拿铁后,就站在柜台前,看着店主贴在墙上的黑胶唱片。
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
“你喜欢?”店主问。
店主是一个年轻人,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没有听过唱片。”温特沃斯答。
“这样……”店主小声地说了一句。
咖啡机的声音在店内隆隆作响,咖啡豆的焦香味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屋外白茫茫一片,雾水笼罩了整座城市,能见度非常低。
屋内的灯光是明黄色的,亮堂堂的,温特沃斯感觉在茫茫大雾中,这里是唯一的一处避难所。
“天气真冷。”店主从吧台后面转了出来,绕过了几个座椅与沙发,走到了壁炉前,往里面加了炭火与松油,点燃了壁炉。
又湿又冷的空气被一扫而空,室内变得干燥而温暖。
周遭静谧一片,咖啡机的声音停下来了,店主正在往咖啡浓缩液上倒牛奶。
温特沃斯知道,这杯维也纳拿铁快要做成了,最后一步是在上面加一层咸奶盖。
他感到惬意极了。
说真的,温特沃斯感觉自己非常矛盾,他能享受绝对的安静,也能享受极致的暴烈,唯独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在嘈杂中寻求宁静,在平和中寻求刺激。
他突然就想反悔了。
如果正如伦科所说,道斯顿酒店里正在举行一场订婚仪式,或者戴伦家和奥兰多家正在商量联姻事宜,那温特沃斯去或者不去,结果都不会改变。
温特沃斯虽然不是一个只注重结果的人,他时常对一波三折的故事过程感到兴致盎然,并且十分乐意参与其中。
但是,如果他现在出门了,浓厚的雨雾就会钻进他的肺里,攀附在他的皮肤上,在湿冷的天气里,他可能就会发霉。
说不定身上还会长蘑菇,想到这里,温特沃斯浅浅地笑了一声。
“你想听一听唱片吗?”店主把咖啡推到了温特沃斯面前。
“好啊。”温特沃斯顺从地接过了咖啡。
过了一会,他就听到了老式留声机里传来的乐曲声。
“是摇滚?”温特沃斯听到电音与鼓声一起响起来的时候,立刻就问道。
“玻璃动物的,你知道他们吗?”店主问。
温特沃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们的迷幻摇滚。”店主享受式地眯起了眼睛,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着节拍。
温特沃斯仔细地听,发现虽然是摇滚,却没有寻常摇滚应该有的快节奏,相反,鼓点之间间隔的时间很久,没有给人以摇滚的紧迫感。
主唱的声音响起来时,温特沃斯就明白了梦幻摇滚的真正含义。
温特沃斯把半边身体靠在了吧台上,跟着音乐一起摇头晃脑了起来,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了。
他正在享受一种隐秘的快乐。
这种快乐,并没有任何特定的原因,全不是因为某件喜事发生了,或者某个人出现了。
这只是一种单纯的愉悦。
或者说,欢喜的本质从来如此,它是抬头就能看见的天空,是每时每刻都能呼吸到的空气,而不是偶然出现的流星,更不是阴霾天气里的一束鲜花。
它一直在那里。
“你会跳舞吗?”温特沃斯主动地问店主。
“诶?”店主有些莫名其妙,“会一点。”
“我能邀请你和我一起跳舞吗?”温特沃斯笑着问。
“啊?”店主放下了自己手里的马克杯,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整个人显得有一些腼腆。
“不能就算了,没关系,我就是突然想跳舞了,觉得在摇滚乐里跳华尔兹应该挺好玩的。冒犯到你,很抱歉。”温特沃斯说。
“哦!没有,没关系的!”店主说,他犹豫了一会,又挠了挠头,说,“我这里还有一些百老汇的音乐唱片,你会踢踏舞吗?”
温特沃斯眼睛一亮,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声音:“呀!”
店主抽出了一个大纸箱子,打开后在里面翻翻找找,最终找出了一张黑胶唱片。
唱片上的封面已经有些陈旧了,但是看得出来,仍然保存得很完好。
“你把桌子和椅子都移开一点吧?”店主从吧台后走出来,对温特沃斯说。
“没关系吗?”温特沃斯放下了手中的马克杯,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
“没关系,等一会再恢复原样就好了,这个天气……应该没有几个人会来这儿。”店主爽朗一笑。
温特沃斯照做了,他克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这真的是天赐一般的惊喜。
店主把玻璃动物的唱片换下来,放上了百老汇音乐的唱片。
各种各样的乐器声汇在一起,响了起来,它们组合在一起,奇异地变成了一首曲子。
这是多么的美妙啊!
“啊!这可怎么好,我今天穿的是运动鞋。”温特沃斯笑着低下头,去看自己脚上的鞋子。
“我这儿的地板是木地板,应该还是能发出一点声音来的。”店主说,他调整好了留声机之后,对温特沃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也好,跳舞跳的就是一个心情嘛。”温特沃斯已经跃跃欲试了。
他走进了场地中央,这里被温特沃斯腾出来了一个大空地,温特沃斯脚底下踩着的,是打了一层蜡的地板。
温特沃斯跟着乐声跳起来,前几个拍子里,他并没有跟上,在越来越急促的声音中,他有些手忙脚乱。
站在一旁的店主发出了哈哈大笑的声音。
温特沃斯也跟着笑了起来,知道自己现在在旁人眼中,说不定就是一只在冰上打滑的企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滑到海里去嘞!
他控制着自己小腿上的肌肉,努力让自己跟上节拍,好不容易跳对了一小段,又因为温特沃斯笑得太过分,一时间又失去了节奏。
运动鞋打在木质的地板上,并没有发出传统踢踏舞应该有的脆响声,它的声音小而闷,只有节奏仍然清晰,仍然欢愉,就像爱尔兰风笛的声音一样自由而激烈。
温特沃斯感觉自己的脸上的肌肉发酸,嘴角已经笑僵了,但是他实在舍不得放下来。
天呐!
世间还能有比跳舞更令人愉悦的事情吗?
温特沃斯卖力地跳着,他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卫衣的口袋里拿了出来,跟着自己的动作,在空中凌乱地挥舞着。
就像一只在狂风暴雨之中飞舞的蝴蝶。
或许也像一只大扑棱蛾子。
这太好了,好得不得了!
温特沃斯这一刻,彻底地将林客要和莱拉订婚的消息抛之脑后,只顾着自己当下的快乐,至于别的东西,他已经全然想不起来了。
或许爱情的种子已经在温特沃斯心中扎了根、发了芽,但是这颗种子并没有长成藤蔓,缠绕在温特沃斯的身上。
他本就不该为了这样的事情烦闷,他是这样快活,又是这样自由。
没有什么东西能绊住他的脚步,本来就应该这样嘛。
但是,温特沃斯总能想起自己与林客耳鬓厮磨的日常生活,不得不说,他沉醉其中,却又不想完全陷进爱情甜蜜的陷阱里。
温特沃斯一边渴望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失去它,一边又无法抵挡住爱情的诱惑,也非常憎恨因为爱一个人而带来的束缚。
他非得在这其中做出选择不可吗?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就是要两者兼得呀!
舞曲的最后一小段里,温特沃斯总算是跳对了,等音乐停下来之后,温特沃斯还摆了一个漂亮又潇洒的姿势,宣告自己的表演完美落幕。
站在一旁的店主鼓起了掌。
温特沃斯有些脸红,一半是因为热的——他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另一半实在是觉得害羞,因为他跳得不太好。
但是也不算打脸嘛!
他可是跳出了一个好心情呢!
“这太好了,是我见过的最美妙的一支踢踏舞了!”店主仍然在鼓掌。
咖啡店内仍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原本静谧的空气,现在已经变得活跃了起来,甚至是有些躁动了,看到的、听到的,到处都是快活的因子。
温特沃斯还在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小腿酸痛,但是没有闪着腰,过程中也没有摔倒,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天知道,温特沃斯一直对自己的核心力量没什么信心。
“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刚刚办完了我的离婚手续。”店主这时开始对温特沃斯吐露起了心声。
温特沃斯终于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世界中。
“你在温室离婚吗?”温特沃斯现在说话有些没轻没重,他还没有恢复到一个完全理智的状态里,“感觉会有很多人围观。”
“是啊,”店主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恢复了单身,又没有孩子,在温室里就算是一个异类啦,在你来之前,我还在想,要不要搬到荒原上生活。”
温特沃斯有些惊喜,他与这位店主非常合得来,也很乐意与这个人保持长期的联系。
如果这位店主以后真的打算到荒原上定居,那他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温特沃斯没有犹豫,他立刻从桌上抽出了一张餐巾纸,又借用了吧台上的水笔,在纸上写上了一个电话号码与一个人的名字。
“如果你真的要来荒原住,不管是觉得孤单了,需要朋友,还是遇到任何困难了,都可以打这个电话,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温特沃斯将餐巾纸推到了店主的面前,“方便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你就叫我杰克就好啦,”杰克开心地收下了温特沃斯的递过来的餐巾纸,看见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和“罗里”两个字,“我还以为荒原上的人都很不近人情呢。”
“大部分是的,但是总会有值得倾心相交的朋友。”温特沃斯笑着说,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知道自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必须出发了。
值得庆幸的是,外面的雨雾没那么大了。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又把店内桌椅板凳恢复了原样后,就与杰克道别了。
门口的风铃响起来时,温特沃斯觉得今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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