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杰克!”
杰克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喊之后回过了头,他瞧见了温特沃斯。
温特沃斯站在小别墅的花园外面。
花园里早没了花,在茫茫雪地里,几簇草茬子从雪堆里刺了出来,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有几名家政人员正在把家具往外搬,运到门口的大卡车上。
“在这儿!”杰克冲温特沃斯招了招手。
温特沃斯从小路上走来,一路进了门,他把双手放在嘴边呵气,说:“真冷啊。”
“是啊,上午下了一场大雪,好不容易停了,我得赶紧把东西搬走,”杰克对温特沃斯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孩,问,“你怎么过来了?”
“罗里和我说你今天搬家,正好我就在附近,顺道过来看看。”温特沃斯笑着说。
杰克观察着温特沃斯的笑容,发现了一个很新奇的特点。
温特沃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非常大,如果只看男孩的嘴,全天底下绝不会有比温特沃斯更快乐的人。
但是男孩的眼角几乎是不动的,哪怕是温特沃斯已经笑得牙不见眼,眼角的弧度也从来没有和嘴角一起上扬过。
这就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感觉。
快乐与冷漠同时出现在了男孩的身上,在他身旁的人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一种情绪。
但是温特沃斯的冷漠也不是冰冷的,它不像冰雕一样冻人,也不像大理石一样坚硬。
摸过去,那只是空气而已,但是杰克就是知道,男孩和别人,隔着很遥远的距离。
上次,在咖啡店里跳舞时,温特沃斯还没有给人这种感觉。
那时候,男孩的身上虽然有着寂寥的悲伤,但是快乐依然触手可及,他真心实意地笑着、跳着,仿佛是阴雨天里的没有被打湿的火种。
怎么过了没多久,就变成这样了呢?
“罗里呢?他和我说会来帮你搬家,怎么没见他人?”温特沃斯四周看了一圈,问道。
“第一辆车刚刚已经装满了,罗里开车,把东西先运过去了一批。”杰克说。
温特沃斯点了点头,说:“难怪,他办事很利索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他确实是个好小伙,”杰克赞叹道,“之前,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说,想找一个荒原上的房子住,我本来也只是想问一下,没想到他第二天就给我来电话,说找到了,还问我需不需要人手,帮忙搬家。”
“他给你找的房子在哪?”温特沃斯问。
“在舍瓦儿大街,101号,”杰克掏出了手机,确定了一遍房子的地址,“我去那儿看过一次,感觉真不赖。”
“是一栋小别墅?”温特沃斯问。
“对,我租了里面的一间屋子,朝阳面,下午的时候太阳晒进来,会很暖和。”杰克说。
“哦!这样冬天还好说,夏天会不会太热了?”温特沃斯问。
“到时候再开空调好了。”杰克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温特沃斯点了点头,他看着杂乱的客厅,大型的家具几乎都不见了,透明玻璃瓶子里插着的花倒是还很完好,墙上还挂着几幅家庭照。
“这是你的前妻和你的孩子?”温特沃斯指着墙上的一幅照片,问道。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笑得非常端庄,杰克穿着背带工装裤站在女人的旁边,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还站着一个小女孩。
杰克顺着温特沃斯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
“对,她叫玛兰妲,这是我们的小女儿,她叫安娜。”杰克指着照片上的人物,一一为温特沃斯解释道。
温特沃斯的目光看到了第二张照片上。
这是一张父女的双人照,安娜正在亲吻杰克的脸庞,杰克脸上的络腮胡也挡不住他开心的笑容。
“你们看起来……非常幸福。”温特沃斯评价道。
“是的,曾经如此。”杰克说。
温特沃斯转过头看杰克,他的眼神中有疑惑,却没有追问的意思。
“我没读过什么书,念到了高中之后就出来工作了,只会做咖啡,偶尔也弹弹吉他和钢琴,小提琴也会一些,但都是业余水平,和专业不沾边,安娜慢慢长大,她懂得比我多得多,我在她三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无法辅导她的功课了。”
杰克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杰克明明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却觉得自己的女儿好极了,好得不得了,这也好,那也好,没有哪一点是不好的。
“玛兰妲工作很忙,她是一名时尚设计师,经常要在全世界跑来跑去的,她觉得女儿跟着我一起住,不会有什么前途,就把安娜送去了寄宿学校。”杰克喃喃自语。
“哦!”温特沃斯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声音,他几乎都能想象到,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画面了。
关系本就疏远的夫妻,全靠孩子作为维持感情的纽带,将孩子送走之后,整个家庭的亲情就散了。
非常典型的破碎家庭。
可温特沃斯没想到,杰克在这时回过头来粲然一笑,问温特沃斯:“你是不是觉得,因为玛兰妲很忙,安娜也远离了我们,所以我们才离婚的?”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看起来不是?”温特沃斯小心地冲杰克眨了眨眼。
“一部分原因,是的,只不过不是主要原因,核心问题是,我‘出轨’了。”杰克说。
这倒是把温特沃斯吓住了,他没想到杰克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杰克问。
“完全没想到,事实上,我都怀疑你在撒谎,你看起来非常……忠诚,并不是这样的人。”温特沃斯说。
“更准确地说,有人想让我‘出轨’。这其中有一个隐情,你想听一听吗?”杰克走到了一个保险柜前,当着温特沃斯的面,毫不避讳地把保险柜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酒。
“来一杯吗?”杰克问。
“好啊。这个圣诞假期,我感觉自己喝了很多酒。”温特沃斯把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放在了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
澄澈的酒液被倒进了玻璃酒杯里,两个人举着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
“什么隐情呢?”温特沃斯抿了一口酒,发现是青梅果酒,喝起来有点涩,整体味道偏甜。
“酒怎么样?”杰克也喝了一口。
“不错。”温特沃斯简短地评价道。
杰克嘴角扯出了一抹笑,说:“这瓶酒,是玛兰妲假扮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网上和我聊天,通过我告诉她的地址,送给我的礼物。”
温特沃斯原本还想再喝第二口酒,手一下就顿在了空气中,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开了,发出了一声:“啊?”
杰克把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光了,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酒杯,他平静地嗤笑了一声,手一抛,将手里的酒杯摔到了挂在墙上的照片上。
相框应声掉了下来,玻璃碎了一地。
一家三口的合照和地上的一堆垃圾混在一起。
杰克双手插兜,哈哈大笑了起来,对温特沃斯说:“这件事,特别抽象,你知道吗?真的很抽象。”
温特沃斯小心地将自己没喝完的酒放在了地上。
“真的是一堆屁事。”杰克冷笑了一声,他的表情看着还很冷静,就是眼睛里有着化不开的愤怒。
“你说。”温特沃斯说。
“安娜去寄宿学校了,玛兰妲时常不在家,我每天就去咖啡馆里坐着,有时候,人比较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想着能不能找一个帮手,雇一个人来和我一起干。”
“结果,有一天晚上,我一边做饭一边和玛兰妲视频,提起了这件事——哦,你要知道,我们经常这样,在谈恋爱的时候就保持了这个习惯,很多年了,我们都会在做饭,或者吃饭的时候,和对方视频,一边聊一边干自己的事情。”
温特沃斯安静地点了点头,到这里,杰克和玛兰妲的感情听起来还很不错。
“玛兰妲答应了下来,我就开始发布一些招聘的消息,甚至安娜也听说了这件事,在寄宿学校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看她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当时非常开心,你没做过父亲不知道,我……我当时实在是太欣慰了。”杰克大喘了一口气。
他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又或者两者兼有。
“没过两天,真的有人来应聘,她是在网上找到我的,说自己是一名大四的学生,学时尚设计——哈!我当时怎么没有对这件事警觉呢!时尚设计!她说,现在正在放假,正好来咖啡店帮忙,我很高兴,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说,约个时间来咖啡店面试吧!下周五好了!”
杰克的双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挥舞到了天上,看得出来,他确实已经气急了。
温特沃斯脑子里已经开始了无数的脑补。
“在周五前的几天里,网上的这个女孩一直在给我发消息,有时候是一些她自己做出来的咖啡,还有一些是她烤出来的三明治,可颂,蛋挞和黄油面包,问我,觉得她够不够资格?”
“够啊,当然够了!我只是想找个人,在我忙的时候,帮我收一下桌上的咖啡杯,餐巾纸,还有没吃完的食物而已,如果她能够做到更多,我这个当老板的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温特沃斯已经能想象到,后面会是怎样的一个鸡飞狗跳的场景了——如果这个来应聘的女大学生是玛兰妲假扮的话。
“然后,就是你刚刚喝到的那瓶酒,她问我要了咖啡店的地址,我给了,在周五那天,我准备走个形式,去面试一下她,结果玛兰妲手里拿着这瓶酒,在家门口等着我。”杰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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