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急了,出谷找他回来问罪。寻了许久才在江南找到他。没想到才数月未见,他就摇身一变成了南教的少主了。何等威风,我一时冲动,孤身一人去寻他。还没沾着他边,就被他手底下的那几个鬼给打成重伤。不过他倒没有取我性命,可能还是顾念那点同门之情吧。只是把奄奄一息的我扔在医谷谷口,由出来巡逻的同门救了回去。”
南灵一声苦笑,从那以后,医谷引梦术更加受排斥,连观梦也禁了,她的处境也是越发艰难。心中难以排解,只得常常出谷。盼那谷外的月光能偶尔宽慰一下自己。
易雪清听后,不免有些喟然叹息。没想到南灵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怪不得她那么爱喝酒,果然酒为忘忧君。想到那夜翠微居屋顶上,她落寞孤寂的身影。不知怎么,自己内心也有几分怅然,好像看见了某一年的自己。
她拍了拍胸脯,对南灵说道:“你且放心,我一定刻苦勤修武艺,早日助你把这个叛徒抓回医谷。”
少女目光坚定,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一袭红衣在光下显得尤其灿烂,南灵不由的恍然。。
“好。”日头西沉,药铺的伙计也开始在清点着账本。不过看见来了客人,还是兴冲冲的起来招呼。
“两位姑娘,要点什么?”
“川穹、白芍、红花、三七、川牛膝、**、王不留行。可有?”南灵环顾四周,宽阔整洁,这长生药铺应该是这洛镇最大的药铺了。
店铺伙计忙不迭点头道:“有的,两位姑娘请先坐在一处歇息。这药一会就抓好了。”
坐定以后,易雪清有些不解问道:“不是来买药膏吗?怎么尽是些散药。”
南灵:“她那九清续命膏乃是我娘当年所制,坊间没的卖的,配方简单的很,从她嘴里出来就天价了。呸,想拿这个讹我,自己做了给她送去就是了。”
“话说没想到花姨的医术如此了得,她曾经也是医谷弟子,那她怎么不开医馆开起了酒肆。”易雪清想起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本以为是个辣手老板娘,没想到还是个妙手医仙。
“别提了,当年医谷因为风性孽徒的事情。风掌门清除医谷所有男弟子,废其武功,逐出医谷。花姨的心上人柳伯伯也是医谷弟子,他被逐出医谷没有开医馆,反而开了一间酒肆。后来花姨思念心上人,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医谷。
来到了中原找到了柳伯伯,两个人就这么成亲了,又在中原结识了一干朋友,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可天有不测风云,当年长风山庄一事,柳伯伯去送酒,不幸殒命,而她就这么守着柳伯伯留下的酒肆过了十余年。”
伙计的药已经配好,南灵接了药,给了银子。便喊起易雪清准备离开。
易雪清不语,默默起身,心想,长风山庄一场厮杀,不仅仅让几百人丢了性命,也让几百人丢了后半生。白云间如此,花如玉亦是如此,命运真是无常。
“别愣神了,走了。”耳边传来南灵的催促,才恍回神来,匆匆跟了上去。
刚至门口,一蓬头垢面的人又冲了进来。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大喊着:“冤有头债有主,莫杀我!莫杀我啊!”
南灵被撞了个跄踉,站稳一看,原是那天大娘说的那个疯了的王永。
“啧,真是可怜。”易雪清不禁叹道。好好一个人,被长风山庄那群装神弄鬼的给吓疯了。
那伙计见个疯子闯了进来,连忙就要赶他出去。直接抄起扫帚就往王永身上打去,疼的他吱哇乱叫。
忽然,扫帚被人夺了过去。
南灵把扫帚往旁边一扔,厉声道:“我先前进来的时候,瞧见你们药铺门口对联写着。但求世上无疾病,不怕架上药生尘。如此慈悲的话,怎可行如此歹毒的事。他说到底,也不过是病人,你怎可打他。”
说话间,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哭喊声。
一个布衣荆钗的妇人,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一边抱着王永,一边哭着道歉。说来也怪,之前还疯疯癫癫的王永被妇人抱住,竟安静了一些。
“对不起,诸位。我家相公得了疯病。常常疯跑出来,关也关不住,给诸位添麻烦了。”妇人生的秀丽,只是一双眼睛通红,想必是常常哭泣所致。
南灵见她模样,不忍道:“这位夫人,我是医谷的医者。你可否将你丈夫的状况,病情告知于我。说不定可治。”
那妇人听到可治两个字,眼睛立马放了光:“此话当真?”
那药铺伙计立马嗤道:“这疯病哪里有的治?那洛阳来的大夫都看过了,药石无罔!”
妇人听到此,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这天底下是有药石不治之症,但却不代表无不治之术。夫人,你若是想要一搏,明日辰时,来居乐酒肆找我。我可帮你丈夫医治,我希望你明白,你选择治疗就代表还有一丝机会,若是继续如此,可能你丈夫这一辈子便是如此了。”
那伙计还是嗤笑,妇人仍然低着头不语。
“明日,我在居乐酒肆等你。”
南灵易雪清回到酒肆的时候,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酒香,大堂内花姨他们已经摆好了饭菜。歌吟也端坐在桌前,看气色想必伤情已是无碍了。
“好香的酒啊,大老远就闻到了。”
花如玉见二人来了,立马笑道:“就等你俩了,今天算你们有口福。我埋了二十年的桃花醉,今天开坛庆老白回来,你们啊也跟着沾光。”
二人也不客气,刚刚坐下,便急吼吼的喊着倒酒。
“二十年的桃花醉,花姨,你一会可别怪我太能喝,从我手里抢杯子哈。”南灵笑嘻嘻的从花如玉手里接过酒杯。
花如玉斜了她一眼,嗔道:“鬼灵精。”
白云间举起酒杯朝花如玉碰了一下:“喝酒嘛,就是要人多热闹,尽兴。”
“对对对,喝酒就是要尽兴。”歌吟举起酒杯打算将这二十年佳酿一饮而尽,却不想出了一只拦路手,硬生生截了下去。
乔灵薇把他一半的酒倒入自己的杯子里,说道:“你受伤了,不要多喝酒。喝一半就够了。”
“灵薇,你好像不怎么喝酒的。”易雪清伸手又准备去端乔灵薇的酒杯,却被她死死捂住。“喝一点没事的。”
外面天色已暗,里面灯火通明。数人围坐在桌前,觥筹交错间听得宴宴笑意,天涯此时,月色正好。
第二日辰时。
南灵独坐在居乐酒肆门口,她从早上便坐到了现在,易雪清从背后给她披了件衣服。
“可能不会来了。”
南灵没有看她,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
“她一定会来的。”昨日她走时看见那妇人握紧的双拳,她知道,她会来。
易雪清单手托着腮,靠在桌上百般无赖的盯着前方坐得笔直的蓝衣,他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赶路,如果换她绝对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个不识人的疯子上面。
她死缠着与南灵同行,只因她习引梦术的身份,要带她上岛,至于她这个人,她并不在意。听说她是医谷百年难遇的学医天才,若是一直专注药石,恐怕早就成了医谷首席弟子,也不会落得如今被处处排挤的局面。
偏偏要学这般不被所容的梦术,南灵,你到底为了什么?
秋阳当空,街道远处出现了几个身影。王永被捆上了绳子,妇人牵着他,背后还跟着个老人。
“姑娘,我来了。”妇人向南灵屈了一礼。“你说的对,只有一试才知是否有希望。我与公爹把我家相公带来了。望姑娘尽力一治,不管成功与否。英娘都感激不尽。”
南灵点了点头。“随我进来吧。”
内室关了门,王永也解了绑。英娘在外面来回焦急踱步,易雪清只得不断安慰她。可就连易雪清心里也没有底,一没染心魔,二不识引梦,彻彻底底的门外汉。
脑海里莫名回想起那日朔望林月下,她的那句:“天下总有药石不治之疾吧。”就为了这个吗?
英娘还在那里来回踱着步,心中一时思绪担忧过甚,竟脚步一虚,倒了下去。
易雪清晃了神,全然不知。还是她公爹一声叫喊,才反应过来。
急忙过去接,却有一双素手先她一步接住了英娘。
花如玉把英娘扶到了座位上,又给她喂了一口茶,往她虎口上扎了一针才悠悠转醒,又吩咐伙计把二人带到后房休息。
看到被搀扶着,步子都漂浮的英娘,易雪清不禁喟然道:“她一定很爱她丈夫。”
“灵儿接治得了疯病的人就是她丈夫吗?”
易雪清点了点头。
花如玉看着禁闭的内室,目光复杂。“她的引梦术已经学至如此了吗,看来果然还是走了这条路。”
易雪清道:“我在医谷时听医谷的弟子提起,目前整个医谷。年轻弟子中,只有南灵引梦有所成。我们浮洲一直所困的顽疾心魔,亦是她所主治。但,其实我也很好奇。我在医谷听到了一些往事,在医谷对精神术中引梦控梦如此高压下,她为何执意要习呢,上一个天才听说被追杀到生死不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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