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渔如懿

行至偏僻处,已无了东厂的人。易雪清掀开帘子,苏云溪正收拾起药瓶子,南灵则冲她点了点头:“无碍了。”

“还有伤药吗?麻烦也给我来一点。”低沉的声音从车顶传来,易雪清抬头一看,浑身血迹的晨云落撑着长刀立在上方。身上四处是些细伤,所幸伤的不深。

南灵被他们俩这操作搞的彻底懵了,手上僵着拿药,嘴里也说不出好听的:“你们师兄弟俩有本事啊,去刺杀东厂,你不是最护华山门面吗?就不怕引祸上华山?”

晨云落涂着药,面上一副云淡风轻道:“我什么时候刺杀东厂了?是我那个师弟,话也不说一句从华山跑过来,又不是暗域那些没人性的杀手,搞得了什么刺杀。让人打伤了,剩一口气也要去,没办法,搞了点蒙汗药,软了他两天。结果刚拖着下山,趁我不注意又跑了。我赶紧去追,结果人已经让你们救了,而那些阉狗正跟着你们车后。又没办法了,只能动手了......嘶。”

他处理着身上的那些细小伤口,嗤了一声:“所以我最讨厌这些阉人,下手又阴又毒,还是和锦衣卫打得痛快些。”

南灵易雪清面面相觑了一眼,惊讶道:“竟一直跟着我们吗?”

晨云落道:“那么重的血腥气瞒得过谁啊,那个皇室的小子在,不好下手,可不得跟着你们走偏僻些灭了?”

易雪清暗道:可真够狡猾的。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

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

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

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騤騤。

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

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记忆中哀怨清婉的歌声传入脑海之中,那青衣女子唱着歌远去,只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他想要追上去,却似被泥潭拖住了脚,迈不开步,只能看着女子渐行渐远。

“不要走!”

渔如懿猛的起身睁开了双眼,撕裂的伤口让他顿感一痛,他还活着。周围一旁漆黑,他好像置身在一辆马车上,掀开车帘,眼睛一眯,警惕的看向外面。

夜色苍茫下,远处生起了一堆篝火,他的师兄正与那几个人围着烤着兔子,焦香扑鼻。中间那个红衣女子更是与周围有说有笑不时手舞足蹈着,他忆起来了,最后是遇到她们了。

运气真好。

“哟,老渔你醒了!快过来吃烤兔子,刚烤好!”易雪清眼尖的瞅准了他,连忙招呼着。

渔如懿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更不好意思抬头去看晨云落,只得烤着篝火低声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们了。”他仔细环顾了四周又道:“没遇上什么人吧。”

“什么人?”晨云落扔了兔子腿道:“啊,东厂的人吗?”

渔如懿脸色瞬间一变,他们找过来了,那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放心吧。”南灵道:“你晨师兄下手又狠又快,全死那片小树林了。一个活口没留。”

渔如懿塞进一口兔肉,低着头道:“晨师兄,对不起。”

晨云落没有说话,虽阴沉着脸但仍默默扔了条兔腿给他:“你伤的重,先吃点东西吧。”

兔子很快的瓜分殆尽,几人又烤起了馒头片,这时易雪清才漫不经心问道:“话说你刺杀东厂督公干嘛?”

问及此事,晨云落眼皮子抬了一下,而渔如懿只是淡淡道:“那个阉人恶贯满盈,天下想杀他之人何其多,我只不过凭了一颗侠义之心,行了该行之事。”

话说至此,几人便也不再问。

明月高悬,篝火只剩下了火苗虚弱跳动。本来几人提议将马车让给渔如懿这个伤员用,但是这小子却极其有骨气表示区区小伤,不用特殊照顾,直接抢过毯子,一把将苏云溪漱玉词南灵三人塞了进去,径直靠在了大树上,眼睛一闭,与世无争。

易雪清斜着白了他一眼,不救你你这“小伤”足以让你暴尸荒野。

“晨云落。”易雪清提起了刀说道:“这下了山,林子附近难免有些虎豹豺狼什么,我出去守着,等后半夜你来换我。”

晨云落点了点头,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你小心些。”

风起乍寒,许是寒意,又许是伤口的疼痛,渔如懿睡的不大安稳。忽的,他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顿时睁开了双眼。

易雪清蹑手蹑脚的动作一顿:“我都那么仔细了,还是把你给吵醒了?”

“没,只是正好醒了。”渔如懿蜷缩了下身躯,又打了个哈欠,荒郊野外硬生生让易雪清感到了一股惬意感。

看着对面女子也抱着毯子靠着,却是同样没有入眠。悠悠长夜,两人就这样隔着火堆,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易雪清开了口,着实睡不着。“老渔,你到底为什么杀那东厂的人?我知道,你师兄在,你张不开口,现在他出去了,跟我总能说一说吧。有些带了刃的东西,一直埋在心里,很容易割伤的。”

“为了侠义。”

“我不信。”

......

“呵。”渔如懿交叉着双手松了松筋骨,淡淡道:“能为什么,私仇罢了。”

“私仇?”一说道这易雪清就更来精神了:“什么私仇?”她又仔细打量了下对面肤白貌美的美人:“那东厂尽是阉人,该不会是想把你抓去当太监吧?”

“哈哈,差不多。”渔如懿笑了一声,但随后又渐渐黯淡下来:“不过那样都好过当时的我。”

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扔进火堆,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回忆渐渐涌上脑海:“我是孤儿,五岁时父母就被滚石双双砸死,舅舅家收养了我。不过他们家当时已经有了四个孩子,着实多养不了一张嘴,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有一天里长领了个穿锦衣的人来村里,说宫里招小太监,吃得好穿的暖,还给十两银子。于是,我舅舅为了十两银子把我卖了。我本也认命,太监就太监吧,只要能不饿死,比什么都强。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接下来遇到的事会如此恶心,还真不如饿死呢。我们一开始没有被送进宫,而是送到了东厂,被人挑挑拣拣留了下来。我没有当成太监,而是当了娈童。”

易雪清扒拉火堆的木枝忽得一折,应声而断。四周寂静,火焰“呼哧呼哧”伴着木柴燃烧跳动。

渔如懿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从入华山以来我的样貌总能让人多看两样,不也会经常有人将我认成貌美的女子,不时赞叹两句。可你知道吗?人们越是那样我越是感到厌恶。我如今的模样可不是天生的,而是那东厂的人为了享乐强行喂我服下阴鸾丹,渐渐地我的皮肤声音身形都向一个女子一般,而我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而做下这一切的就是俆渡秋那个畜牲,那时他还不是东厂督公,不过为了讨好上头的人,干下这种灭绝人性之事。五年,我受尽了五年的折磨,那些和我一同的小男孩多半都死在了那里。而我硬生生凭着一股意志坚持了下来,终于有一天被我寻着了机会逃了出来。我躲在林子一直不敢出来,就靠着一点野果充饥,在我快要饿死的我遇到了一个猎户,还有她。”

“沈姑娘?”

“嗯。”想起那人,渔如懿的眼睛里也多出几分温柔:“她采山货时正好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便喊来了她的父亲把我带回了家,精心照顾。时隔多年,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人身上的温暖,我无比贪念,我骗他们我是逃难出来的流民,沈父沈母心善便把我认了义子。从那以后,挑水砍柴,回屋吃饭。沉浸在这般美好的日子久了,全然忘记了将来的危险。一日,义母回娘家,我去送她。回来的时候,隔着山头远远便看见一群人闯入院子。他们的身上的服饰,我烧成灰也认得,那是东厂。昔日被折磨的景象涌现,我害怕的躲在石头后面不敢出声。我本以为他们搜不到我,便会离去,可我没有想到那群畜牲见没有找到我,直接把气撒在了沈家父女身上,他们将父女二人关进了木屋,又点燃了一把火听着里面人惊恐大喊,就放肆的笑着。我愤怒到了极点,可也害怕到了极点,我宛如一个懦夫蜷缩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火势越烧越猛,沈父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她从窗户扔了出去,而她就这样捂着眼睛冲着冲天的火光一声声哭泣大喊。而我,半响以后才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面前的火堆火势渐小,却无人添柴,就这样越跃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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