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工作

“我辞职。”女声如清泉过境,冷冽且平静,却是泉水叮咚,清脆好听,阐述着她的选择。

紧盯着电脑的综合部部长,这才抽空赏了个眼神给面前的女孩,“你想好了,咱们单位可是多少人挤破头要来的,你也组织过不少次招聘考试了,知道我们的高淘汰率。”

在胡部长的眼中,小苏这姑娘长得文静,那种成熟的大波浪长卷发并没有增加她的成熟韵味,反倒是更衬托出她的脸嫩,打从她大学毕业,过五关斩六将进入这家国企也有五六年了。

她长得温顺,看着乖巧,还是少言寡语的性格,领导爱她的默默无闻,唯命是从的工作方式,自然没想到她也有发脾气的一天。

“小苏啊,我招你进来的自然知道以你的工作能力辞了可惜,不就是这次请假没批吗?年中检查都缺人手,等过了这一阵,我给你休年假,一个月的长假。”

胡部长画大饼的说法张口就来,但这次苏时雨知道她没说假话,应对集团的年中检查是重中之重,而凭空整理那些莫须有的资料年年都是自己的工作,起码要一周连轴996加熬周六周日熬个几天的通宵才能完成任务指标。所以不是她自恋,而是这几天确实离不了她。

人人要拼搏奋斗,她也有好几年攒着的年假倒最后总是不了了之作废。即便这次胡部长的一个月长假是真的兑现,但苏时雨等不了那么久,现在立刻马上她就要回家。

综合部,就是原本的行政部改名而来的,顾名思义综合综合,什么都得干,再遇上个平时好言好语,活不怎么干,功劳却抢着要的笑面虎上司,日子是难过,但起码面子上过得去。而且要在大城市大公司站稳了脚跟,不是苏时雨包子,就为了那点工资和北城户口,苏时雨忍也忍了这些年了。

胡部长也即将高升,倒也不算没良心,用了苏时雨这些年,她也明里暗里放了些消息,等她一升,苏时雨很有可能顶她的位置。在这节骨眼上,傻子才会因为几天的事假而辞职呢。

可偏偏这次苏时雨这么做了,“要么给假,要么辞职。”她的声音好像游戏里的配音一样,字正腔圆,软而有力。

胡部长实在是不理解,自以为苦口婆心的劝说,“你今年也28了吧,不是什么意气用事的小姑娘了,能在北城扎根有多不容易,就因为你家里老人病重你就要辞职?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苏时雨铁了心了,只是点头。是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她过不去这个坎,“我外公还没到那地步,他在等我,我要回家。”回到病床前尽孝。

苏时雨抬头看着眼胡部长身后的时钟,潇洒的转身,“我还要去机场,只是来和胡部长您说一声。”不是商量,是通知。

总算是硬气了一回,苏时雨大包小包把自己桌面上的东西都清理好之后,耳边是同办公室各种各样的惋惜声。

一会是,“年轻人就是气性大,这工作多好啊。”

一会又闻:“家里人生病是难熬,但是不差这几天的功夫,忙完再回去好了。”

苏时雨只是笑笑,一个办公室七八个人,成年人之间的同事情谊只够支撑着苏时雨礼貌的微笑,“我还要赶飞机,各位后会有期。”

她快速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将工作用品随手甩进沙发,拉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直奔机场。

晴空万里,苏时雨在出租车上并没有因为辞职而感到不安,也没有因为临走时终于小小怼了胡部长,甩下年中检查的大包袱而兴奋。她只有满满的伤心、无助和着急,头抵在玻璃上,浑浑噩噩。

这一秒是疾驰在机场高速的出租车上,下一秒就已经透过飞机上的小悬窗看向跑道上的飞机了。

“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滑行,请您系好安全带……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ladies and gentlemen

……”

苏时雨刚登记时给她妈妈发出了一条微信,【已经登机,你们在医院吗?哪间病房?】

直到她按亮手机要调节成飞行模式前,堪堪收到了回复。

【小雨,你姥爷已经回家了。你爸去机场接你,直接过来吧】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何况苏时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意味着她的外公已经病入膏肓,医疗手段无法不再提供治愈的可能性,医生考虑到病人通常会建议他们回家,回到自己最熟悉最安心的地方,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生老病死从来由不得人,人在悲伤的时候,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浑浑噩噩,双脚终于踩在地面上的时候,不是在病床前接受外公昏迷不醒的事实,而是浑身缟素的那天。

“姑娘?”

“啊!”苏时雨手里被面前的老汉塞了件白麻衣,才终于反应过来。

老人家干瘦,眼睛却比她这个年轻人都有神,“外甥女左襟压上,穿好。”

不悲不喜的叠衣人,相比家属的悲痛难自持,送亡者只是他的日常工作。苏时雨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老人又开始了手上裁衣的动作,递给下一个围上前的人。

雨是在停灵第三天,出殡前夜下起来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更加惹人伤心。十二点过后,唱戏吹奏声歇了,唯有滴滴答答雨中的帐篷里传来零星的聊天,低低的哭泣,还有暖黄的幽暗灯光。

离帐篷不远几米开外的灵棚前,除了纸扎的翘脚仿古楼,楼正中央挂着的黑白照和门后半掩的童男童女,穿着大红大蓝色,苍白的脸和没有点睛的眼。其中一方矮桌上摆满了罐头饼干,旁边电子烛火照影下窄窄长长的冷柜。

儿女们拿出那样大的排面,唯独这临时停放的冷柜不知道躺过村子里多少的人,明日一早才会换成檀木棺材。她外婆和妈妈已经哭晕了几回,被扶了回去。

长辈喊了几回让避雨,苏时雨压根没听到。她打小就倔,更何况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是二位老人养到幼儿园才回了城。

干瘦的老人仍旧坐在帐篷外沿下,手里不停地叠着麻纸,一张张捋的平平整整。有些被乱飞的雨滴沾湿边角,他认真挑拣出来,丢置在一旁。

“老了,老了。”喃喃自语道,越捡眼睛越花,他拿手背擦拭眼角的功夫,眼前那几道昏昏暗暗的暖光被黑暗遮了个严实。

来人执黑伞,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浓黑色衣物,看不清花纹,离得近倒是看得清是件丝绸唐装,盘扣系的紧紧,金色的亮眼。完美比例的高大身材,视线再往上,饶是见多识广的老人家往外冒着虚汗,竟是本能的没办法抬头去看这人的长相,只看到下颌,便匆忙埋下头。

其实,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吧,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修长的执伞的手指,透着无血色渗人的白。

“我来接你。”声音也是冷硬,低沉磁性一呼一吸像冰块一般的寒冷。

“非的是今天吗?唉,平白给主家添麻烦。”

黑天雨夜,引起误会是正常的,男人紧着吐出,“你误会了,我这里有份工作适合你。”紧蹙的眉形俊挺,“破妄街,裁衣人听过吗?”

入行之时他师傅好像提过一嘴,那时候他才二十年华,可如今鬓发霜白,早没这个心气了,“不了,谢谢您的看重。”

“啧”的一声响起,要不是缺不得人,他不会亲自现身,眼下只能多说几句,他必是要带人走的,“可以见到你妻子,可以延长寿命。”

“她走的那一天我们缘分就尽了。”

“难得,你倒是看的开。”他并不是惜字如金的人,正常交流起来,冷冰冰的感觉倒是消散一些,“那好,我不强求。”

老头想起,“等等。”顺着视线望去,单薄的身影照旧跪在雨中,小雨不急促,但黏黏的也打湿了头发,麻衣紧紧的贴在女孩的身上,“她行吗?”

孩子还年轻着呢,看不开。

这可不是病急乱投医的事情,他看好的是从事这类行当的老师傅,可不是随随便便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充数。

可时间不等人,他出来一趟不可空手而归。

“喂,你还想不想见他?”

不知者无畏,苏时雨抬头直勾勾看向撑着把大黑伞的男人,他的伞没有半分朝自己倾斜,反而因为站的近,雨水顺着伞盖都滴到她身上来。

顺着后脖子钻进衣服里去,苏时雨因为突然的寒凉抖了抖,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好看的不像人!俊美端正,眼瞳蔓着黑,浑身冷飕飕,又加上仰视看着极高的身形,穿了一身唐装,上衣襟荡漾过膝盖。

这样的精怪长相和这穿着,不、不是人吧。

苏时雨的思维跳脱出框,又不觉得害怕了,像是逮到最后的一丝希望,不假思索的答应,“只要能让我外公回来,我做什么都行。”

“你倒是会讨价还价。”机灵的偷换概念,不过无所谓了,“不行,死人是不会复活的,只能见面。”

都这么说了,苏时雨更不怕他是个骗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有什么好怕的,“我要先见我外公。”

“行,先见,之后你要通过考核,变成我的雇员,帮我看店。”

“成交。”苏时雨痛快答应。此时,她已经站起身来,揉着自己已经酸痛到麻木的膝盖。

晃晃悠悠努力靠着自己站稳的单薄女人和站直身她才到人家肩膀头,腿长肩宽但身影好像要融进水雾里的高大男人站在一道。

“什么时候走?”她声音哭哑了,发声都很痛,十分狼狈。

眼前这人正眼都没看她,“下周六,大横江路,破妄街,4号铺子我等你。”

苏时雨只知道大横江路的幻境乐园,从来没听过什么?破?什么街的,但她还是很有眼色的回答道:“好,我叫苏时雨。”

“阑执。”

“喂,不见不散啊。”苏时雨并不是傻大胆,她只是没招了,头脑一晕,直到看着那人转身没走几步就融进黑暗里消失不见,才浑身打激灵。

真的不是人吧?真的要不见不散吗?

新年新气象,终于开新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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