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于施施觉得，这顿庆祝一周年的晚饭之约着实没什么必要——毕竟忙了一天的她还是更希望早早回家休息，但副总的要求是不容拒绝的——哪怕他可能只是觉得晚饭没人陪吃有些无聊罢了。
开车的任务交给了于施施。在成为助理之前，于施施算是个本本族，拿到驾照之后就没怎么摸过车了。这一年来她为了副驾驶座上这个金贵的男人而进步了不少，但每次开车时依旧全神贯注着。
反倒是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惬意地翘着二郎腿，唧唧歪歪个不停，“孙嘉宁倒是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只是太过掉书袋。她和我聊了一堆文学作品和作者，好吧……算我应接不暇。不过我也不算输，我和她聊漫画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像我之前一样呆滞的表情。”
“您还能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于施施忍笑着。
“我可以想象，再帅的男人，被聊得哑口无言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梁栋之瞥了她一眼。
想当年，在x大学读完编辑专业的梁栋之并没有响应父亲的号召回来继承出版社，反而是借着‘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借口愣是又读了个深造班。当然，他读的是某些花钱就能上，证书基本没有含金量的深造班，附带的出国交流对他而言，约等于观光旅游了。
所幸这位浪里浪荡的公子哥并不喜欢流连酒吧和花丛，不然于施施想象着自己若是把烂醉的他从酒吧和女人堆里拖出来，一定会发疯到立刻辞职的。
梁栋之的爱好倒是非常日常——看漫画，以至于他上任副总之后的第一个建议，也是唯一的一个建议就是，
“我们星星出版社为什么不开辟漫画出版这一块？可以招募或培养一群漫画家，他们会源源不断地给我们带来金钱和品牌收益！潮出版社不就在开拓漫画领域吗？”
说实话，这个建议还不算太糟糕，倒也让于施施认真对待了起来。于是隔两天的早晨，她就把咖啡和一份关于相关报告放在了他的桌上。
那天的梁栋之只瞅了一眼报告，举起咖啡杯道，“这是什么？”
“您之前提出的想法：关于开辟漫画出版的新领域，我做了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初入职场的新人总有一团热情，于施施也不例外。她不敢说自己到处奔走调查和查资料花了多少时间，也不想说自己昨晚是熬夜才写完的，生怕这些话会让自己有邀功的嫌疑。
但她的确满怀期待地看着梁栋之，而梁栋之翻了翻报告后，赞叹道，“哇塞，写得好详细啊……嗯，不如你简单和我说一下大概？”
“哦，大概就是先要调查一下市场对漫画的接受度，同类型出版公司的经营状况，时下流行哪些漫画的题材，出版政策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风向。还需要关注一下有哪些漫画家值得签约，他们的作品前景如何。预计成立新部门的成本和流程，人员招牌和培训，还有……”
“等等……”梁栋之立刻白了脸色，“这么复杂的？”
“……额……起步阶段总会比较复杂，营运起来就好。”于施施愣了下，道。
“嗯……”于是副总大人很认真地思考了下，随即说了一句，“那要不，还是算了吧。”
好吧好吧，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满腔热血，于施施就觉得好笑。跟了这么个希望老爸长命百岁的老板，她还是尽职尽责做好自己助理兼保姆的功能吧。
“所以，那家饭店的味道还不错吧……”此时此刻，在黄昏时段略有些堵车的马路上，于施施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随口回应着他，“你和孙小姐的午餐，最后收尾得怎么样？”
“味道还不错吧。” 梁栋之扭头看着她，“你的意思是，只要客气又友好地收尾了，就算成功对吗？”
“当然。”她对他要求不高：怎么，还指望孙嘉宁被他的才华折服得五体投地？
“那你就放心好了，虽然话题一度冷场，但最后当我拿出礼物聊表心意时，气氛还是很融洽的。”
“那就好。”于施施笑了笑：嗯，礼物也是她替他准备的。
“我还以为你会替她准备一些，诸如文房四宝，或者华丽的书签，亮晶晶的钢笔之类的礼物。可没想到，你准备的居然是……”
“是口红，有问题吗？”于施施道，“因为我和她见过几次，在盥洗室见她补妆时用的就是这个牌子的口红，这支是最新出的限量版，她应该会喜欢。”
“的确，”梁栋之感慨，“她很喜欢，看样子比那些文学作品还要喜欢。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啊。反正场面上的应酬我搞定了，之后的合作细节就……”
“就交给我吧。”于施施苦笑着接话道。
“所以我说，施施，我可不能没有你。”他说着，又露出一副很好看的笑容，虽然目不斜视的于施施压根儿没看到。
直到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饭店门口，梁栋之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什么，又在这儿吃？”
“有问题吗？”于施施正小心翼翼地把车子停入停车位，“您刚才也说，这家饭店的味道不错。”
“可同一天吃两次一样的饭店，太无趣了吧。”
“您可以点不一样的菜啊。”于施施停稳了，朝他笑了笑。
当然对她而言，不过是想偷个懒罢了。
如果吃饭的女主角是她自己的话，她反而没心思费劲地找餐厅——她是个用三明治就能打发一顿的人，当然她也知道，梁栋之可不会和她一起吃三明治。于是她便打开手机，在电话记录里找到这家餐厅，随口又订了一下。
餐厅经理见到梁栋之，还以为这个一天之内光顾两次的客人是折服于他家的口味了？可眼见着他中午带的女伴和晚上带的女伴压根儿不是一个人啊。经理不禁笑得有些勉强，但依旧热情地把他俩引入包厢。
“吃什么？”才刚坐上座位就翘起二郎腿的梁栋之，随手翻阅着菜单。
“您中午点了什么菜呢？”怕他无趣，于施施想尽量点不一样的。
“酒香鲥鱼，毛旺血，脆皮大肠，味道都不错。要试试吗？”
“……您中午和孙小姐吃饭，点了大肠？”于施施眨眨眼睛，“我好像，把这家店适合宴请的招牌菜都发在您微信上了。”
“我忘了看了。大肠不好吗，我看她也吃了好几块啊！”
“……好吧，那我也尝一尝吧。”于施施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太阳穴，微笑道。
两人亲切友好地吃过一餐饭，不得不说脆皮大肠的味道非常香醇，饶是于施施觉得理应在老板面前保持一定的淑女形象，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最后一块你吃吧。”梁栋之得意洋洋地笑：对于自己推荐的东西被人接受并喜欢，是个人都会获得满足感。所以中午时他向孙嘉宁推荐自己最喜欢的漫画《小猪超人》的时候，尽管他一再保证这是一本被名字耽误的神作，但孙嘉宁礼貌又敷衍的神情还是让他觉得：是时候结束这顿工作午餐了。
“谢谢老板。”于施施也就不客气了，把最后一块夹了送进嘴巴，“味道的确不错。”
吃饱喝足，于施施去了次盥洗室，回来后对梁栋之说，“我刚才瞧见了姚菲小姐。”
“姚菲？我们出版社的那位姚菲？”
“是的，几个月前给您送玫瑰花的姚菲小姐。”她笑了笑，难得小小调侃了老板一下。
却见梁栋之的神色微微一变，“她也来吃饭，这家饭店这么红？”
“这家店是新晋网红餐厅。”于施施看着他，“您……是不是不想与她打照面？”
“当然！”
情人节那天，姚菲其实是来出版社谈合作的。她的作品《拉美乐传奇》很受欢迎，所以她提出了增加续作版税的要求。而当她送了玫瑰花给副总之后，很快她的要求便得到了满足，后续合作待遇也得以提升。自那之后，每每在出版社遇到梁栋之，姚菲总是十分热情地上前与他打招呼，甚至主动邀请过他一起吃饭。而梁栋之总以工作忙为由应付过去了。
梁栋之曾经说过，“姚菲对我好像比以前热情很多啊，她该不会以为是那束玫瑰花搞定了我，而我同意了她增加版税的要求吧？”
他说这句话时，模样有点儿烦恼又有点儿得意，那句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她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于是此时此刻在包厢里，当于施施瞧见他的脸上又是这种表情时，当即道，“若是您不想和姚菲小姐打照面的话……嗯，她坐在大厅靠近出口的地方，脸还朝着大门方向。我们离开时她十有**会看到我们……这样吧，我去和她聊几句，您看准时间偷偷溜出去吧。”
想来这事儿还挺刺激的，于是躲在走廊处的梁栋之就远远瞧着他的小助理走到姚菲身边，坐下后与她交谈了几句，还拿出什么东西让她写。趁着姚菲低头写字之际，梁栋之连忙离场。
………………
梁栋之在车上等了十多分钟，于施施终于上来了。
她一开口居然有几分酒气，“抱歉，姚菲小姐热情地邀我喝了一杯，所以，能麻烦您来开车吗？”
“当然可以。”他从副驾驶挪到驾驶座上。
于施施按着裙角坐上来，“真抱歉，实在无法拒绝。我若是说自己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酒，生怕姚小姐联想到我是和您一起来的——毕竟这辆车是属于您的。”
“你想得倒是很周到啊。”梁栋之道，“先送你回家吧，地址？”
于施施报了地址，梁栋之跟着导航开起车来。
“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梁栋之忽然问。
“啊……我告诉她，我堂姐的女儿很喜欢她的作品。这不是胡诌的，的确如此。去年春节我带了签名书给她，小丫头很开心，发誓以后要好好学习。可最近她考试接二连三遭遇滑铁卢，心情很糟。所以我问姚菲小姐，能不能写一两句鼓励一下小娜——啊就是我的外甥女。她人很好，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了不少鼓舞的话。”于施施道。
“原来如此。”梁栋之点点头，“她今天是一个人吃饭吗？”
“是的，为了给新作收集素材，她今天特意开了瓶红酒，还邀请我一起品尝了下。”
“嗯？我记得她的《达美乐传奇》是儿童文学吧，能喝酒？”
“需要描写小勇士们穿越到拉美乐王国后，被国王邀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宛如被当成大人对待的场景。还有小主角爱上公主，也会有一起喝精灵酿的酒的场面。而姚菲小姐之前并不擅长喝酒。”于施施说着，把重音落在了‘拉美乐’三个字时，“她是个很认真的作家。”
“哦。”梁栋之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落在于施施眼里，于施施不禁陷入了思索，兴许是今晚姚菲小姐的善意和温柔着实打动人，又兴许是那杯价格不菲的红酒的确醉人，又兴许是今天好歹也是个什么一周年的纪念日，让她忽然有了一点点儿想要小小放肆一番的念头。
总而言之，于施施开口了，“副总，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但又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良梁栋之分了半个眼神给她，还笑了笑道，“说吧！”
“副总，您……是不是一直以为姚菲小姐对您有意思？”于施施道，“因为情人节的那束红玫瑰，也因为那之后她对您越发热情？”
“啊……”当这话题**~裸地摊开，梁栋之反而露出了一副毛头小子般不好意思的神情，“都过去了，就别提了。反正我尽量注意就是。”
注意什么？注意自己不要再胡乱散发魅力了吗？于施施不禁觉得好笑，但她强忍住笑意，严肃道，“但是恕我直言……您应该是误会了。”
“什，什么意思？”梁栋之一愣。
“……这么说吧，您对姚菲小姐的印象是怎么样的？就是，她的外表形象，在您心里是怎么样的？”于施施问。
“嗯……”梁栋之于是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刚才在饭店，离得有些远了没看清楚。他便回想了几次与姚菲的见面，尤其是情人节那天，“她很年轻，中等身材，气色不太好，是因为作家都喜欢熬夜吗，马尾辫黑框眼镜……”
“穿着打扮呢？”
“……不太记得了。好像就是很普通的穿着，黑色，还是咖啡色的衣服来着？有个很大的帆布包，真的太大了，不太适合她，里面总是装得很满很重的样子。”
“情人节当天，她也是这般打扮吗？”
“差不多吧。”
“所以，您明白了吗？”于施施循循善诱。
“……明白什么了？明白她应该给自己找一个形象设计师？”
梁栋之的回答虽令人无语，但却在于施施的预料之中。于施施在手机里翻看了一下，找到一张照片，趁着车子堵在红灯前的时间，举在梁栋之面前给他看。
梁栋之眯眼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又诧异道，“……这是谁……这是姚菲？”
“确切地说，这是今年书展上，参与开幕式的姚菲小姐。”
面若桃花，双眼含水，长而柔顺的头发垂在肩头，裁剪合身的套裙外加小高跟鞋，更显得身段婀娜。
梁栋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红灯过去，才赶紧又开起车来。
“这就是女人吗，化妆不化妆，打扮不打扮，简直不是一个人！”梁栋之惊叹着，脑子也渐渐拐过弯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情人节送我玫瑰花那天，以及后来她每次遇到我，甚至邀请我吃晚饭的那些日子，都是她疏于打扮，没有化妆的日子？”
“的确。”于施施点点头，“如果她对您有意思的话，不论是送花的那天，还是之后每一次来出版社可能会遇到您的日子，她都会认真化妆打扮的，不是吗？”
“……那，那她为什么要送我玫瑰花，还那么热情地邀请我吃饭？”梁栋之结巴道。
“其实您一开始可能就猜对了，可能是她是在出门时收到了这束花，她不想伤害送花人，只好一路捧着上了出租车，也不能丢车里吧，只好捧着进了出版社，然后就遇到了您……”烫手山芋似地就送给了您，“之后她热情地邀请您吃饭，这不难理解吧，她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不过是想表达感谢而已。”
梁栋之抿着嘴角，良久都没有说话。久到于施施都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拆穿老板的自作多情？
所幸快到她家附近时，梁栋之终于叹着气地开口道，“所以施施，你也是这样的？”
哎？不是在聊自作多情吗？关我什么事儿？于施施愣住了。
而梁栋之则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该不会也和姚菲一样，化不化妆判若两人吧！”
“我……”于施施又愣住了，被这个抓马的问题堵得哑口无言。
梁栋之又说，“我当初可是在五个应聘者中选了你的，因为你长得比较顺眼，助理起码得看得顺眼舒心吧。”
这这这，这真是一份绝佳的一周年入职礼物，让于施施觉得当初应聘时费尽心思写的简历都是错付的，原来只要把求职照拍得漂亮点儿就行了！
好半天，于施施才找回属于助理的从容来，“副总，我还行。不会相差很多，起码不会让您认不出来。”
“哦，这就好。”梁栋之松了口气似的。
见于施施开门下车，他还朗声道了一句，“喂施施，一周年快乐！”
“哦，谢谢副总！”于施施回眸笑了笑，“谢谢你的康乃馨。”
“那真得谢谢我呢，”梁栋之也笑了，一脸骄傲道，“买花一般是助理的事儿，可今天是我亲自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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