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的黑色黏液还在滴落,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啪”声。岑九灯握紧铁钳,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她刚把病历本塞进暗格,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
地面震动了。
不是远处的低频爬行,而是近在咫尺的撞击,一下比一下重,震得药柜边缘的碎瓷片跳了起来。她的手立刻滑向袖中银针,三根并列夹在指间。
后门炸开。
木屑飞溅,一个人影撞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他背部有三道深口子,绿色酸液正从伤口往外涌,腐蚀着地板发出滋滋声。那人单膝跪地,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右眼泛着琥珀色红光,瞳孔像复眼般分裂成无数小格。
“让我进去!”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喘息。
岑九灯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两步,抓起桌上的注射器,里面装着半管透明药剂。她将针头对准对方颈部:“你身上带着虫卵。再动一步,我就扎下去。”
男人抬头看她,复眼中映出她的身影。他嘴角扯了一下:“你不认得我了?十二年前,毒林边上……那个被虫咬的孩子。”
岑九灯手指一僵。
记忆翻上来。那天雨很大,一个瘦弱男孩躺在泥里,全身溃烂,可她用血画符救活了他。后来老阵师为保她断了右手,就因为有人说是她散播病毒。
眼前这人身上那股腐臭味,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没放下注射器,反而更紧地捏住了针筒:“证明给我看。”
外面传来密集振翅声,像是整片天空被黑云覆盖。她眼角扫到窗外——天暗了,不是因为乌云,而是成千上万工虫组成的虫群正在逼近。它们飞行时排列有序,像一支军队压境而来。
男人靠墙坐下,艰难地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陈年疤痕。形状、位置,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一致。
岑九灯呼吸一顿。
她还记得那晚,她在男孩胸口画下第一道符,用自己的血激活纹路。当时她以为只是巧合,现在才明白,那道伤疤早被符纹渗透,成了某种标记。
“你是故意找来的。”她说。
“我是逃来的。”他喘着气,“军方追杀我,虫族也追杀我。只有你能切断母巢对我的感应。”
话音未落,门外黏液突然剧烈蠕动,顺着墙壁往上爬,形成细小触须般的结构,在空中微微摆动,像在探测什么。
岑九灯知道这是高等级猎杀型虫族的前哨行为。一旦确认目标位置,主群会在十秒内发起冲击。
她瞥见男人后颈处有一圈暗色纹路,断裂不连贯,像是强行压制的结果。老阵师说过,只有共生体宿主才能干扰虫群路径,因为他们既是猎物,也是信号源。
她迅速判断形势:如果拒之门外,虫群会顺着裴照野的气息锁定这里;如果收留,就必须控制住他体内可能暴走的共生体。
她举起注射器,狠狠砸向男人脸侧。
药剂管在空中翻转,被他一把接住。他反手将机械弩侧槽的抑制剂推入颈动脉,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使用。
就在这一瞬,虫群前锋撞上门框。
轰的一声,残破的后门被撞得向内弯曲,金属边框开始融化。一股无形波动从男人身上扩散开来,虫群像是撞上屏障,被迫停在门外几米处盘旋。
抑制剂生效了。
它暂时切断了裴照野与母巢的链接,让虫群无法精准定位。但这效果不会持久。
岑九灯快步上前,抽出三根银针,悬在他面前:“你说你是当年那个孩子。那你应该知道,我用了什么符纹救你。”
裴照野靠着墙,脸色发青,额角渗出血丝。他抬起手,用指尖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弧线,断断续续描出一个残缺符号。
是“生门引”。
岑九灯瞳孔微缩。那是她自创的符纹,从未外传。只有亲历者才知道那一夜她画的是什么。
她终于收回银针,但没放松警惕:“你现在是什么状态?还能撑多久?”
“抑制剂能维持十分钟。”他咬牙,“之后共生体会反噬,我会失控。”
“那就在这十分钟内告诉我,为什么虫族要杀你?”
“因为我带走了核心样本。”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密封金属盒,“它能改写人类基因链,也能让虫族进化出情感。母巢怕这个。”
岑九灯盯着盒子,没伸手。
她想起陈岩体内的未知蛋白,和眼前这人的气息高度相似。军方在查的暴走病例,或许根本就是裴照野流出来的实验数据引发的连锁反应。
她转身走向治疗台,打开抽屉取出一组新针管。这是特制镇定剂,用来应对基因暴走者,但现在必须用在他身上。
“你要做什么?”裴照野问。
“让你活着,但不能乱动。”她走近,针尖对准他手臂静脉。
他没反抗,任她推入药剂。
药效很快发作,他的身体开始发抖,牙齿打颤,后颈纹路忽明忽暗。但他仍睁着眼,复眼中倒映着她的脸。
“你变了。”他说,“以前你只会救人。现在……你在算我能活多久。”
“我不救怪物。”她说,“只利用他们。”
话刚说完,陈岩在床上猛地抽搐了一下。
岑九灯立刻回头。金属床在震动,银针针尾嗡鸣,病人虽然仍在昏迷,但心跳飙升至每分钟一百八十次。她冲过去检查脉搏,发现其体内蛋白活性再次上升,正接近暴走临界点。
她只剩两个选择:要么优先稳住陈岩,要么继续监控裴照野。
而这时,窗外虫群开始变换阵型。
它们不再撞击大门,而是分散开来,围绕医馆缓缓旋转,像是在等待什么。黏液在地面凝结成网状结构,连接每一寸外墙,仿佛整个建筑已被标记。
裴照野忽然开口:“它们在等我死。或者……等我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岑九灯盯着他抽搐的手臂,看到皮肤下有东西在游动,像是活物在血管里穿行。
她拿起最后一支银针,对准他手腕经络:“撑住。别让它们找到入口。”
他咧嘴笑了下,牙缝渗血:“你还是……不想让我死。”
她没回答,只将银针刺入穴位。
就在这一刻,桌面上那支空了的基因抑制剂管芯突然变色,由透明转为暗绿,表面浮现出细微裂纹。
裴照野的身体猛然一挺,双眼完全化作琥珀色,嘴里溢出低沉嗡鸣,像是千万只虫同时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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