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初。
天光初亮,蔚蓝色的天幕,旷然清冽。
卜之正一个人在中院准备训练要用的工具,被公主挑中是他的幸运,所以办事也当格外尽心,力之所及,不给李中尉丢脸也不给御卫军丢脸。
一切准备妥当,公主从后室抬步而出,身边跟着静言的软玉。
作为一个被李中尉从乡邑捡活的弃婴,从小除了在军营中打杂,和一群一身粗汗的男人们打斗训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
还是,公主殿下。
卜之只敢看一眼,便很快低下头,跪在地上。
“公主殿下安。”
乔润莲扫了一眼摆置整齐的中院,垂眼看向面前的少年人,“往后见我不用跪,叫一声公主便可。”
卜之愣上一瞬,觉得不跪不符合规矩,但是又不敢反驳,只好呆愣愣硬着头皮接下:“是公主。”
卜之规矩起身,身子板穿了衣服显得单薄,把一身肌肉掩了个干净,只露出一张秀气稚嫩的脸。
乔润莲瞧着那始终垂着视线的眼睛,突然生出些莫名的亲切感。
“其实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卜之闻言又诚惶诚恐往地上一跪,“卜之身份低贱,万不能……”
地上的人磕磕绊绊,一时间连话条子都打不圆了。
【宿主,你要吓死这个npc吗?】
“我只是想认个弟弟……”
乔润莲深叹一口气,抬手将人扶起:“算了,不叫姐姐便是。昨日让你准备的训练可安排好了。”
“好了,公主。”
“那我们先训练吧,对了,等一会还有一个人要到这中院来,”乔润莲瞧着那双眼睛笑了笑,“他是负责教我骑射的,你不用怕他。”
“是公主。”
*
乔润莲仍旧穿着昨日的青绿色束腰马面,只袖口被裁到臂中,露出一双藕粉色的小臂。
昨日用完晚膳,乔润莲提前告知了卜之要锻炼身体的事,卜之是个实心干事之人,当晚用完便下到客院整理筹策。
所以辰初一开始乔润莲便跟随卜之的安排进入了训练状态。
先是围着中院小跑了几圈又做了些力量体能训练,整个人累的满头大汗,练到最后小腿发颤。
这身体本是个不易出汗的体质,现下这么一逼出汗水来,整个人先是一阵晕乎,之后便清爽干净,感觉身体活络起来,不再死气沉沉。
卜之:“公主今日的目标已经达成,后续如果身体疼痛泛酸都是正常情况,如果公主身体哪里不舒服,可以传唤卜之。”
乔润莲正要回话,一侧,还是昨日装束的许靖缓步而来,手里牵着马。
两人对视。
卜之回过身,立在乔润莲身旁。
乔润莲:“好早许小侯。”
许靖目光落在那一双磨红了的手心,淡淡收回:“公主今日可还要练习骑射?”
乔润莲:“我昨日从御卫军挑了人来,骑射就不劳许小侯操心了,只不过从今日起,每日午后还请许小侯到揽墨房指导一下执笔撰文,先前是本公主不对,术业专攻,许小侯不精骑射还非逼着赐教。”
她目光落在许靖拽绳的那只素手上,“听闻许小侯自小便擅诗作赋,一手草书也是妙笔生辉,至今那一篇《二十四经》的手抄还被父王收在文房中,上次去,我可瞧见了。”
“不知现在的安排,许小侯可还满意,是否还觉得本公主难为人。”
乔润莲说的认真,好似真的在替许靖考虑。
许靖也不做多言,只把马绳递给那站在乔润莲身侧的少年人:“多谢公主体恤。”
*
午休时刻。
乔润莲终于抽出时间休息,躺在床上愣眼看着床顶。
【宿主,身上痛吗?】
“怎么,系统还有额外关照?”
【……】
【其实宿主不用给自己上这么高的强度,我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把男主哄好,让他不受欺负,做个不怯懦有谋略的明君,最后送佛到西,再自己了尽就可以了。】
“1007,人心不是那么好哄的,不是你一直对他和颜悦色他就会喜欢你,你越是讨好,他越觉得谄媚,虚假,另有所图。他在这中都关了十年,十年的磋磨不是几天几月就能因为一两个人,一两件事释怀的。再者,这个男主也不是那么好关的,就公主府那些卫兵,男主想要出去,易如反掌。我招来卜之可不仅仅为了让他当我健身教练。”
“1007我要睡了,下午还要打发男主,重任在身。”
【……】
*
未央宫,皇后陈氏整理完昨日御书房送来的丹青,轻扭动肩颈,深红色的凤袍长曳在流光的地面,雍容华贵。
“娘娘,可从那些丹青中瞧出了些什么?”
陈瑶轻笑:“瞧了这些年了,能瞧出些什么。”
陈瑶起身,玉隐上前扶住那一双如玉般的手。
陈瑶长相端庄大气,乔润莲的眼睛传了她**十的神韵,明亮的瞳孔清澈又透着历经太多琐事的淡淡哀伤,只一眼便是摄心噬魄。
与女儿相比,她的眼睛多了太多无奈,多了太多遮掩。
“娘娘,公主已经许久没来看您了。”
陈瑶在玉隐的搀扶下缓踏出宫门。
“润莲最近不是看上了那尚西府的许靖,原想着她玩一个月也就没了兴趣,居然将人锁在府中这么久,连我这个娘亲都抛在了脑后。”
玉隐:“娘娘明日要去看看公主吗?”
“准备一下,不要提前告诉公主。”
“是。”
*
第二天下午,乔润莲正襟危坐在墨台前,一撇一捺地抄着范文。
许靖在她对面坐着,手里拿着一本她看不懂的册子,下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一双平静的眼睛,眼睫微垂。
乔润莲抄的手酸,素纸上歪歪扭扭的字糊成一团,手上,袖口,万分小心下还是粘上了墨水。
她抄的烦了,往窗外撇了一眼天光,日头看上去还早,这捱到下午还不知要多久。
乔润莲深吸一口气,幽怨看向对面沉浸式看书之人。
刚要认命提笔继续煎熬时光,许靖却从那书里抬起眼,两人就这样对上。
乔润莲拿笔的手撑住脑袋,也没收回目光,歪着脑袋与身前的人对视。
不得不承认,男主不愧是男主,被那狐狸眼这么一盯,乔润莲觉着自己还能大抄三百回合。
许靖:“公主可抄好了?”
乔润莲把废稿往下挪了挪,挑了张自认为不错的递过去。
“抄好了。”
【宿主,其实挑不挑,差别不大……】
许靖接过,在看到那素纸上抖如蛇行的文字时,眉宇一拧,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离酉时三刻还有些时间,公主可以再抄写几遍,规整一下字迹。”
乔润莲抽出一张空白的素纸,正要提笔,窗外,丫鬟急急忙忙一脸慌张的跑过来。
“公主,皇后娘娘来了!”
【!!!!】
【皇后怎么会来?!】
“别慌,来了就来了,还能把我跟男主吃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母后因为自己亲妹妹被赐给男主爹当侧妃,心里对男主积怨颇深,她可是把男主拖入深渊的罪魁祸首的之一。她一来,你这几天岂不是白干。】
“兵来将挡,水来了给她泼回去就是。”
乔润莲放下手里的笔,打量了眼许靖,“许小侯继续在这里看书,我去去就回,若是过来时辰,让卜之送你回去。”
乔润莲说完对着门外道:“卜之。”
守在门外的卜之推门而入,“公主。”
乔润莲命令道:“守在这里。”
许靖:“这样恐怕不妥。”
许靖目光平静,手里的书已经合上。
“母后是来见我没什么不妥。”
乔润莲未再多言,留许靖在揽墨阁便离开了。
中院,客堂内陈瑶穿着一身深绿色修竹长衬,乳白色的玉镯贴在腕骨,那淀了红的指尖更加艳丽。
一旁,怀素默言为陈瑶斟着茶。
乔润莲匆匆赶到中院,瞧见的就是这一坐一立,一肃一静。
“怎么还有他?”
【他现在应该在文书阁校文才对。】
乔润莲忖思片刻,内心一笑。
“项庄舞剑。”
乔润莲抬步上前,刚急匆匆来,手里的墨还没洗掉,临时换的衣服领口还翻着。
软玉跟在后面,为她整理,进了客堂才退到一边。
“母后。”
怀素俯身:“公主殿下安。”
陈瑶放下手中茶盏,面上严肃,语气却是温柔道:“怎么慌慌张张,这手上是染的什么东西。”
乔润莲:“刚才在练笔,弄了些在手上,不知母后来,急着见您没洗干净。”
“来,坐母后身边。”
乔润莲乖巧坐到陈瑶手边,手腕被轻轻握着。
陈瑶看向乔润莲。
“你可是许久都没到宫里来看看母后了,那许靖这么得你的心意?”
乔润莲正要接话。
陈瑶松开握着她的手,看向堂外。
“我听说你把人软在了府中,旁人见也见不着,人怀素可是几日没见着人,刚瞧见他被你的人拦在外面,当真是有些看不过去。”
乔润莲:“这几日女儿都在揽墨房练笔,下人们得了令也不敢打搅,见人便推了。”
乔润莲看向怀素笑了笑,“怀校书见谅。”
怀素:“公主严重,是卑臣不知,打搅了公主修习。”
陈瑶:“现在我和怀素都在这里,你还要把那许靖藏着掖着?”
陈瑶抬眼看向乔润莲,语气责探。
乔润莲伸手拉住陈瑶的衣袖,笑着眼道:“母后莫要动气,许靖只是到公主府指导女儿修习,哪有藏着掖着一说,倒显得女儿对许靖有什么非分之想一样。”
听她一解释,陈瑶总算放下了一副要审出个青红皂白的架势,“你最好是。”
乔润莲贴着陈瑶的胳膊,显了显亲近,对着软玉道:“去揽墨房把许小侯叫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