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溢香院安静如斯,窗外孤月残光,时不时荡一点风进到房间,带着点凉。
许靖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因上了药显得不那么严重,他目光任旧远远落在窗外的秃树上,等着人来。
不久,黑色的人影从外墙翻进,不带一点声响。
怀素扯下面罩,“时间匆忙,大公子在外等着,门外的人都已经处理妥当。”
许靖起身从床架上取下外衣,怀素递过一张黑色面巾,许靖接过将受了伤的脸遮住,只露出一双凄寂的眼。
两人轻声推开房门,屋外卜之倒在地上,整个人昏迷不醒。
两人混不在意,跨了过去。
公主府占地庞大,四周院墙高筑,夜晚公主府卫兵分四时巡逻,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批巡防,交换期间有半刻钟的间隙。
两人翻上围墙,垂眸向下。
卫兵正经过东院,两人默不作声,等人离开,双双翻下,落地无声。
怀素领着人躲进小路,周遭无声,家家户户都熄灯闭门。
许靖:“哥哥等在什么地方?”
“文西街的老酒坊。”
两人贴着街檐快步行进,经过一个转角,就瞧见了不远处高高挂着的红灯笼,灯笼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好不张扬。
文西街的酒坊是祖皇领兵入城落的第一家客栈,据说酒坊老板技艺精湛,祖皇赞不绝口,入大宫之前命人定了八百坛,那龙飞凤舞的金字就是祖皇身边的第一谋臣范炆亲提。
连着这街道的名字也随之更改,成了美酒文玩聚集的夜市,常灯火通明,至天光初亮才稍做歇息。
两人隐在安静无人处,脚下未做停留。
就在快要穿过居民区时,一辆马车缓缓而出,将两人拦住。
马车后跟着十几个卫兵,腰间所佩皆是公主府的文牌。
乔润莲掀开车帘,月光下一双眼睛看不出情绪,肩膀上披着一件厚衣。
“怀素,擅闯公主府你胆子不小。”
乔润莲未看许靖一眼,只将过错落在了怀素身上,连旁边的人名都没有点。
见身份识破,怀素正要取下面罩。
许靖一把将人拦住,抽出怀素腰间的佩剑直冲那马驾中高坐之人。
【宿主!你不会提前下线吧!】
一侧的卜之迎了上去,兵刃相接,打的有来有回。
卜之自然不是许靖的对手,乔润莲抬手,卫兵门收到命令纷纷向怀素围了过去。
不多时,怀素便败下阵来,被摁在地上。
许靖却不受威胁般,招招狠厉,眼见着一剑只插卜之的咽喉。
乔润莲抽出袖间短刃飞了过去。
那一剑被飞刃打了个歪,只蹭过卜之脖颈,留下一条血痕。
许靖没有停手之意,反挑着剑杀向乔润莲。
【完了……】
乔润莲被一把从后搂住,长剑横在脖子上,稍一用力便会血渐当场。
许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冰冷:“怀素若死,这里一个人也别想活。”
乔润莲还是第一次见许靖被逼得露出原形来。
【宿主,是否需要系统提供帮助?】
“你能提供什么帮助?连屏蔽个痛感都要申请权限。”
【……】
【为帮助宿主顺利完成任务,系统可破例使男主陷入昏迷,并抹杀npc记忆,更新情节。】
“不用。”
许靖摁住乔润莲肩膀,长剑用力抵住她的皮肉,划开一条血缝。
卜之见状,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见乔润莲眉也没皱,一副手拿把掐的样子,又恢复了平静。
提着剑,横在怀素颚下。
两相僵持,冗长的大街起了狂风,吹的许靖长发纷飞,轻拂过乔润莲的脸颊。
乔润莲轻轻一笑,挺直的背脊稍稍一松,那剑就深了一点。
“如果本公主死了,除了怀素还得赔上你的哥哥……”
她声音轻挑,话到末尾成了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虚声。
那低住咽喉的剑轻颤,紧贴着后背的胸膛像是泄了气般松开一些间隙。
“你……”
身后只传来咬牙切齿一字。
乔润莲抬手指尖抵着长剑,轻轻将其挪开,起身被搀扶下驾。
她走到怀素身边,缓缓蹲下,“给卜之用的药还有吗?”
怀素抬眼与之对视,第一次从这个素来草包骄奢的公主身上看到旁人无法企及的城府算计。
怀素答非所问:“公主殿下,卑臣有一个问题,不知殿下可否解答。”
乔润莲:“说。”
“殿下从何得知大公子所在?”
怀素目光澄澈,直直看向乔润莲的双眸。
自从许靖被关进公主府,他便日夜观察府中动向,乔润莲很少出府,何况,公主不管世事,手上更是无兵无权,何来手眼通天一说。
大公子秘密出行,是他亲手安置,除几人外无人知晓。
乔润莲抬手伸进怀素的衣袖,从那袖袋中掏出一瓶药来。
随后才慢悠悠答道:“你很聪明,可是聪明用错了地方反而会害死你的主子。”
怀素这才从乔润莲只言片语中反应过来,公主根本就不知大公子所在,她不过是在诈许靖。
怀素瞪大眼睛,拼命挣脱身后的挟制。
“就算不是我,许靖也不会同意你和你家大公子的计划,怀素为臣最忌讳的就是连主子也算计在其中,需要本公主将你的谋策一五一十地告诉许靖吗?”
那不断挣扎的身体在听到乔润莲的话之后,瞬间僵住,只剩下满盘皆输的颓败。
许靖不会用大公子的命做赌注。
乔润莲起身,走到许靖身边,将药瓶打开,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边。
“吃了它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
马车内,许靖倒在乔润莲怀中,浑然没了意识。
她抬手取下那遮住脸的黑布,从旁边拿过治疗烫伤的药膏。
轻轻点了一点在指尖,涂抹在那脸颊上。
马车到了公主府,乔润莲带着人回到溢香院,将人安置在床上。
卜之随后跟进,站在床边,余光落在乔润莲为许靖拈被的手上,快速禀报。
“信遵公主吩咐给了怀素,人已经放了。”
乔润莲:“嗯,你下去休息吧,**散虽是解了,总有些残留,好好养养。”
卜之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今日是他马虎失职,本想向公主请罪,可见公主的意思,似乎并不责怪。他视线落在乔润莲还在流血的脖颈上,眉峰一蹙。
乔润莲抬眼看向卜之,从那局促的表情中看出了卜之的自责。
“今日之事不怪你,下去吧。”
卜之暗下决心一定好好提升本领,保护公主,不再让公主受到一点伤害。
*
人走后,乔润莲坐在桌边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门外,软玉推门而进,手中端着纱布还有药物。
瞧见乔润莲脖颈上的伤,抖着手将东西放下,眼眶瞬间红了,险些掉下泪来。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哪里严重,再过些时辰,伤口就要愈合了。”
【……】
软玉拿起帕子沾了点清水,一点点将那伤口擦干净,再轻轻往上敷药。
途中一边弄一边给乔润莲吹着,唯恐弄疼了她。
乔润莲脖颈被裹了一层纱布,本来就细条的脖子显得更加脆弱。
给明艳的一张脸平添了几分憔悴。
“公主可是要留在溢香院照顾这许小侯爷?”
乔润莲:“他还轮不到本公主照顾。”
软玉听她一说松了口气,拿着东西退下。
*
乔润莲回到房间,从衣柜中挑了件简单的行装,将长发束成公子的模样。
一个人出了门。
文西街的灯笼还亮着,街上人来人往,酒囊饭袋搂着那秀花阁的姑娘走的颠三倒四。
穿过人群,乔润莲径直进了那老酒坊。
老板瞧她一身打扮,走上前询问:“官人是一人还是有朋友要来?”
乔润莲:“一人,来找朋友。”
话音刚落,怀素便从二楼下来,衣摆被剑划破的地方还明晃晃露着。
老板瞧见,反应过来,闷声退了下去。
乔润莲跟着怀素上了二楼,二楼算不上大,统共只有四个包间,每个包间各占一方。
推开房门。
屏风后面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立在窗前,似是瞧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她进到屏风后,男人才转过身来。
【不愧是原书中风光霁月之人】
许慕楠迎上前,视线落在乔润莲裹着纱布的脖子上,礼声道:“公主殿下。”
乔润莲抬手免礼。
“许大公子今未见着包弟,可怪本殿?”
她翻起桌上的酒杯,拿起那装着玉液琼浆的琉璃瓶,缓缓为自己添上一杯。
酒香顺着流动的液体漂浮在鼻尖,萦绕不散,还未饮便有些醉了。
许慕楠:“公主身上有伤,烈酒伤身,不利恢复。”
乔润莲抬起酒杯一饮而尽,“美酒怎会伤身,公子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乔润莲又翻起一个酒杯,缓缓满上。
“阿靖思亲心切伤了殿下,我替他赔不是。”
许慕楠拿起酒杯,一饮而下。
乔润莲瞧他喝的爽快,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许慕楠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来。
“今日莽撞,冲动之举幸被殿下阻拦,若非如此,我与阿靖怕都出不了这中都的大门。”
怀素眸光下沉,他从来自负,自以为能思旁人不能思,虑旁人不能虑,今日却莽撞如此,刚才要是把许靖带到这里与大公子相换,不出文西街便会被那暗查司的人拿住。
到时候恐怕鱼和熊掌皆失。
乔润莲尝了一杯酒,心情好了不少。
“许靖会回到齐州但不是现在,大公子若想他在这中都不受戕害还是先管好齐州那一亩三分地的二三两事。朝廷虽是贪腐横行,百官尸位素餐,但中君尤在。边陲虎视眈眈,接机欲乘东风,可这东风未起家里先着了火可不行。”
闻其言,许慕楠掀袍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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