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绝无不臣之心。”
乔润莲哼笑,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房间内只有三人,除了窗外吵嚷的人声,整个屋内针落可闻。
许慕楠跪了好一会,乔润莲才不疾不徐放下杯盏,将两个空杯子都添满。
“起来吧,你记住我的话就行,对了,听闻许公子身体不好,每月至中就会浑身疼痛,髌骨犹如蛇钻。”
她视线落在许慕楠的膝盖上,随后继续道:“西疆有一神医,名兀毒,瞎眼残指,白不见天光,夜如入无人之境,此人善毒也善医,是个学痴,公子应该听过。”
许慕楠看向乔润莲回道:“臣命人寻过,此人神龙不见首尾,难以寻到。”
乔润莲见人还规矩跪在地上,朝一旁的怀素递去一个眼神。
怀素绕过桌台,将地上的许慕楠扶起来坐在板凳上。
“找人如钓鱼,何况还是个神人,不放好的鱼饵岂会上钩?”
乔润莲目光含笑。
许慕楠被那自信倨傲的笑容侵染,破天荒又拿起乔润莲斟满的酒杯,抬杯一饮而下,酒入唇舌,一片火辣,膝盖上的痛似乎得到减缓。
“好酒量。”
乔润莲抬杯向前轻轻与之相碰,抬头满饮。
“兀毒钻研虫蛇,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配置封喉毒药,然后又呕心沥血煎熬数月数年破解自己配置出来的毒药,这样的人相求的东西,自然不是那金银财宝,美人珍馐。”
乔润莲将杯中残酒倾斜而出,指尖点在那酒水上,缓缓写出四个字来,“黑山珏叶。”
【宿主,你就仗着有剧本一个劲的提前剧透吧,逼都被你装完了。】
“……”
“让兀毒提前出场不行吗?不然他想他那个解毒的方子还得想四年,四年,对一个瞎子来说多么残忍。”
【……】
许慕楠见那桌上四字,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个公主生在中都,所见所知局限书册,如何知晓这么多人事。
他掩下一丝疑惑,“多谢公主提点。”
乔润莲起身,将放在桌上的信按住拖到手里,“许公子的信我会亲自交到许靖手中。”
“多谢公主。”
乔润莲留下两人,独自下楼,出门之际,对着那老板撇下一句:“明日公主府取酒八十坛,老板可得提前备着。”
那老板瞧着那背影逐渐消失,又看见楼上一身贵人装扮的许慕楠款步而下,这才反应过来。
匆匆跑到门边:“明日小店亲送到公主府上!”
许慕楠取下腰间的环佩,放在栏柜上。
轻声道:“酒钱。”
那环佩大公子随身带了许多年,是难得之物,竟然就这么用来给公主买了酒。
怀素站在许慕楠身后,视线落在那环佩上,久久才收回视线,跟随许慕楠出了酒坊大门。
*
第二日,许靖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浑身酸软。
骄阳从窗外照进,落了满床,将冰凉的室内晒的暖洋洋。
碧珠见他醒来,从外面准备好洗漱的东西,端进去放在桌上。
许靖的脸上了几次药,也算是消了肿,看上去不那么明显。
他掀开被子,起身穿上衣物,走在桌边用帕子净脸。
翠远拿着准备好的药瓶候在一边,就等他洗完上药。
许靖洗漱干净,自己接过那药瓶,打开一点点涂抹在脸上,因为涂的敷衍有些地方没有覆盖到。
翠远小声道:“公主今早来吩咐,说伤到的每一处都要涂到,小侯爷还是交给奴婢来吧,不然公主看见又要亲手给您上药。”
许靖涂药的手停在一处红块上,耳边的那一块温热的触摸感仿佛又攀了上来。
许靖垂下眼睫,将药瓶塞上。
“拿一面铜镜来。”
碧珠收拾好洗漱用完的东西出门,不一会儿寻了面铜镜,放在桌上。
“你们出去吧。”
两人退下。
铜镜中,那被烫伤的脸还泛着红,不过幸好敷了药看样子没有那么严重。
手指沾着药膏从眉骨向下,经过脸侧,鼻梁,唇边,直到涂抹到颈侧停住。
皮肤被剑刃割破的感觉尤在,鲜血顺着娇嫩的皮肤滑落,染红了一片。
涂抹在颈侧的指尖微蜷,收拾好桌上的药瓶。
许靖起身推开门,门外空荡一片,只留院子里打扫的翠远。
翠远瞧见他道:“今日太阳烈,小侯爷还是在檐下为好,别晒伤了。”
许靖穿着一身灰白,长发用一根木簪子蜷在脑后,尾发垂落腰间,如墨如瀑。
翠远看的恍了神,匆匆收回视线。
*
中院,乔润莲正穿着劲装,顶着日头跑步,卜之一脸愁容立在一侧。
眼瞧着时间到了,便张口喊道:“公主时辰到了,您身上还有伤,劳多伤身。”
乔润莲停下,从一旁的弓架上取下一条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汗水。
脖颈上的白纱布因为浸了汗,湿透,渗出点红色。
卜之上前,瞧见又破了口的地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乔润莲把帕子往软玉手上一递,“好了,我回去上药,你去看看许靖醒了没有。”
提到许靖,卜之一张脸瞬间不好了。
转身那背影瞧上去不是看许靖醒没有醒更像是去补剑的。
这时。
【宿主,我发现整本书的节奏似乎有一点乱,你能把握住吗?】
“这有什么难,逻辑不是很简单吗?”
乔润莲进到屋内,软玉替她拆掉脖子上的纱布,又添了新药上去。
“许慕楠真是找到了兀毒,就可以不被陈芸害死,他不死许靖也不会疯魔,说到底导致男主疯魔的不仅仅是中都为质的这一段经历,还有齐州的那一群腌臜货色。”
【宿主还是谨慎行事,不要擅自更改书中人物生死,此后引发的一系列变化可能不在你我控制范围之内】
“知道,放心交给我,我给你办的妥妥帖帖。”
【……】
包扎好伤口,乔润莲拿上信封,提起今早酒坊老板送来的酒,一人往溢香院去。
到院中,翠远还在尽心扫着地上的三两片树叶,碧珠端着一盘子食物正要敲门进去。
乔润莲示意两人不要行礼,上前帮碧珠推开房门。
两人一前一后跟进去。
许靖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秃树画着画。
孤零零一人,陪着这么一棵树,乔润莲看的不是滋味。
【宿主,好可怜的背影。】
“可怜什么,他马上就会开心的。”
乔润莲把酒放在桌上,打开瓶塞满上两杯。
许靖描的入神,等转过身来,才发现桌子旁的乔润莲。
碧珠弄好桌上的餐食,躬身退下。
许靖未起身,冷着调子询问她:“怀素如何了?”
“一笔勾销,自然是放了。”
乔润莲尝了口酒,轻放在桌上。
抬手将那酒瓶拿在手上看向许靖,“这酒不错,你应该喜欢。”
许靖冷言道:“普通糙酒,公主喜欢一人留着便是。”
乔润莲:“怎么可能,这酒连你哥哥都赞不绝口。”
许靖平静的目光瞬间掀起波澜,起身走到乔润莲身边,厉声质问:“你见过他,你把他怎么了?!”
这人还真是一点就燃的炮仗。
乔润莲放下酒杯,轻挑道:“能怎么,请他喝了酒,他还说谢谢本公主。”
话音刚落,一只手握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抬起来抵向墙边。
乔润莲眉峰一蹙,原本愈合的伤口又崩裂开,传来一阵疼痛。
不过那伤口的痛不算什么,更难受的是越来越紧的喉管。
【宿主!】
乔润莲被抵在墙上,桌上的东西被打乱在地上,屋外翠远听到动静贴到门边询问。
乔润莲强撑着回复道:“没事,不用管。”
她脸色充血,那纤细的脖颈捏在许靖手中犹如脆弱的花茎,再用些力那花就会被摘下来,枯萎凋零。
“窒息感可以屏蔽吗?”
【宿主稍等,我……我去申请权限。】
“你怎么什么都需要申请权限……”
【没办法,等级太低了。】
一人一统正聊着,捏住脖子的手猝然松开。
乔润莲跌坐在墙角,喘着气。
她抬起头,哑着声音:“怎么不再用些力掐死我。”
剧烈的喘息连带出一阵咳嗽,乔润莲按住胸口,闷着声音一声一声咳着,等熬过了那一阵窒息感才扶着墙起身。
门外越听越不对劲的翠远推门而入。
瞧见乔润莲的模样,大惊失色。
“公主!”
乔润莲:“无碍。”
【宿主我瞧着你挺有碍的。】
乔润莲嘴唇毫无血色,伸手从袖口中拿出许慕楠交给她的信,看向立在一侧的许靖,气愤将信松手丢在地上。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翠远搀扶着乔润莲出去。
许靖看到信封上的字迹,蹲下身捡起来抖着手拆开。
是哥哥的字迹。
指尖捏住信封一角,掌心的血粘上白色的信纸红而刺眼。
“阿靖,中都视线繁多,本欲与你一见恐不能实现。父王反叛之心愈重,皇上疑心,太子刁难,周身视线犹如蛛网,难以脱身。齐州不聚,各地旁支拉帮结派自成势力,此时回去恐添烦扰,你安心留在中都,有公主喜爱,苟全性命,兄长与娘亲在齐州等你回家……”
回家……
一滴泪水落在雪白的信纸上,洇湿一团。
兄长的病可好些了?娘亲的眼睛是否找到了医治的办法?何时才能回家?
捏着信纸的手用力蜷成一团,手背青筋凸显。
许靖将信塞回信封,看着地上洒掉了酒,蹲下身捡起杯盏。
手心干涸的血迹被酒水一染,犹如刚添了露珠的朱砂。
“公主喜爱,苟全性命……”
“一七尺男儿竟要靠皮肉之色讨得片刻喘息。”
许靖拿起桌上的酒,仰头猛灌了几口。
烈酒入喉,眼尾狠拉出一抹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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