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纷纷扰扰暂且不谈，山神娶亲的事情却要查个清楚。
“我只不过是丢了钱袋，不得不找户人家借宿罢了。”
秦霁月看着空流霜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情好的多喝了一杯茶：
“谁知道那家农户的女儿要被送去做山神的新娘，我这个无依无靠的过路人正好适合作为替代品。”
空流霜手中杯子之上逐渐有裂纹出现，她真的想不通，秦霁月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若自己没有出现，她该怎么从那假山神手中逃脱。
正在空流霜一个人兀自释放不满的时候，从来不走门的天在水从墙头翻了进来。
墙上的机关被触动，一支短箭“咻～”的一声朝他飞了过去。
空流霜将手中早已碎裂的杯子掷出，直直打在箭尾，迫使短箭偏离目标，擦着天在水的衣服插进他旁边的青石之上。
“吓死我了！”
天在水惊呼一声，心疼的拍了拍自己被箭支划开一道口子的外衣，然后十分自觉的坐在空流霜和秦霁月中间，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此刻这石桌之上，只有这位昨夜的病人面前有能用的杯子。
略微尴尬的放下水壶，天在水轻轻咳了一声，好奇的望向秦霁月：
“不知这位是？”
空流霜强压住想要把这人扔出墙外的冲动，对秦霁月解释道：
“这位就是昨夜为您解毒的大夫，星河谷的神医天在水。”
秦霁月笑的温和，似乎根本没有将此人的失礼看在眼里，反而夸赞道：
“久闻星河谷神医医者仁心，今日一见，果然有几分仙风道骨。”
空流霜差点被这话气笑。
星河谷出来的神医哪个不是脾气古怪非常，见死不救是常态，和医者仁心可没有半点关系，更别说仙风道骨了，虽然这天在水单看相貌确实有几分俊秀。
不愧是当皇帝的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逐年升高。
天在水却对这个评价十分自得，伸手捋了捋鬓角，整了整衣袖，仿佛从前那个疯疯癫癫的人根本不是他。
“哪里哪里，要怪只能怪这世上庸医太多。”
一向自得的天在水反而谦虚起来。
“还没有谢神医的救命之恩，我家中收藏着两朵天山雪莲，不知神医可喜欢？”
秦霁月满目感激的看着天在水，再次说道。
天，天山雪莲，还是两朵！
天在水差点没激动的跳起来，目光灼灼的去拉秦霁月的衣袖，却在即将碰触之时收回了手。
他总觉得，自己这双爪子有一瞬间似乎要离开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还没问这位女侠的姓名，如此慷慨，我定会铭记于心，如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寻在下。”
空流霜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静静的坐在一旁，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霁月自然注意到空流霜此刻忽然低落的心情，心中多了几分不可言状的畅快，却也伴生着心疼。
“江落月，‘取自落月摇情满江树’一句。”
出门在外，必然得有个化名。
“落月摇情满江树？”
天在水跟着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诗有些熟悉。
“哎？摇情剑主你的佩剑之名不也是出自这句诗吗？怪不得昨夜你慌里慌张的抱着她来寻我，原来是关系匪浅啊！”
天在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说道。
“我和霜儿，确实关系匪浅。”
江落月，也就是秦霁月，满眼笑意的看着空流霜，将“关系匪浅”四个字说的字字珍贵。
空流霜有些慌乱的想要给自己倒杯茶，提起水壶才发现自己的杯子已经粉身碎骨的躺在墙角了。
秦霁月将自己的杯子放到石桌中央。
空流霜顺势为她倒了杯茶水，却不想那杯子被秦霁月推到了自己面前。
“这里很缺杯子吗？”
天在水觉得这气氛怪怪的，不过想起自己喝水也没有杯子，便以为自己找到了原因：
“我说你住着这么清幽的小院，却连杯子都不肯买，难道是缺银两了？”
还没等空流霜说什么，天在水有对秦霁月说道：
“你名为落月，这‘月’字是不是要改改，当今女帝虽并未让人避谶，但是——”
话虽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当今陛下都不在意，我们何必自寻烦恼。”
空流霜开口替秦霁月解释。
“你这就不够朋友了，女帝虽然没有明说，但人要懂得揣测上意。”
天在水从前怎么就没发现空流霜这么大胆子。
空流霜无奈的瞥了天在水一样，又对上秦霁月看笑话的目光，赌气的看了回去：
“帝王心里怎么想，岂是我们这种人可以揣测的？听令行事便可。”
“霜儿说得对，以月为名之人何其多，平白让人改了名字岂不是徒劳惹人生怨。”
秦霁月倒是很好奇，空流霜的心中对自己到底有几分怨怼。
天在水摸摸脑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人在用什么暗语交流，可是想想那两朵还没到手的天山雪莲，天在水第一次十分有眼色的没有问出来，然后非常精准的踩在秦霁月的心尖上：
“摇情剑主还真是朋友众多，万花楼新任楼主花念蝶天天‘霜儿’长‘霜儿’短，这位落月姑娘也是如此，不如我以后——”
天在水看着秦霁月和空流霜看过来的眼神，心碎改口：
“不如我以后叫你空女侠，反正大家都这么叫，听着顺耳，哈哈哈。”
一个称呼而已，这江女侠为何如此在意，再说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专门恶心吧啦的叫过霜儿。
算了算了，看在两朵天山雪莲的份儿上，空女侠就空女侠吧。
“分别之前，霜儿还是我一人的霜儿，不过一载有余，霜儿就不是我一个人的霜儿了，薄情哟～”
秦霁月看这空流霜说道。
天在水可以肯定，这句话中有杀气。
空流霜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一丝酸味儿，她偷偷看过去，却见秦霁月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显然“霜儿”这个称呼，她并不高兴有人和她分享。
这也是秦霁月改口叫“一一”的原因之一。
虽然更多的，是秦霁月在提醒空流霜不要忘了她的身份，不要忘了她们日夜相伴的岁岁年年。
“日后，我让她换个称呼便是了。”
空流霜喝下杯中的茶水，妥协的说道。
秦霁月这才满意。
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空流霜带着两人出了小院，来到熟悉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等两人差不多都已经放下筷子之后，空流霜开口问起傀儡的事情。
“飞星剑派的密室中确实有傀儡炼制的方法，只不过手法太过粗糙，且被烧毁了半截。唯二被保存下来的傀儡尸身，一具内力全失，体内的天蚕丝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身体各个部分的活动，应该是初期制成的傀儡人，另一具尸体年龄较小，且有你特别注入的内力，我寻到时，依然有一丝内力沿着天蚕丝在其全身运转，尽管他已经确确实实是个死人了。“
天在水瘫坐在椅子上，继续说道：
“而万花楼中的这具傀儡尸体，人虽死，内力却整整运转了五天才停止，相信只要有人能正确控制他，他就是一把没有痛感，不知疲倦，不畏生死的武器。”
天在水就算再不靠谱儿，也知道这傀儡人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这幕后之人的野心还真是大，只是不知道他想要的是江湖还是朝堂，又或者两者都想要。”
空流霜并不意外。
“那芙蓉呢？她有说什么吗？”
若论刑讯，一个优秀的大夫恐怕比平常人更可怕，所以对芙蓉的审问，天在水全程参与其中。
“如你所料，她知道的并不多，甚至连自己到底为谁做事都稀里糊涂。”
天在水想不通，前朝皇帝昏庸想要造反还有点道理，可当今女帝虽然上位的手段残忍了些，但登基以后百姓的生活确确实实好了不少。
星河谷虽然避世而居，但也要食人间烟火，可以看出龙椅上的那个人到底如何。
从芙蓉的年龄来看，这场谋划至少持续了十年，甚至更久。
空流霜心中难免忧虑，秦霁月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中上之列，然而这突然出现的傀儡人和依旧隐在幕后的罪魁祸首，让她不得不担心秦霁月的安全。
可若就这样重新回到秦霁月身边，做回暗一，空流霜又不甘心。
“暗中炼制傀儡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秦霁月语气平和，空流霜却反射性的绷紧了身体。
她依稀记得秦霁月说话最温柔那日，带着她杀到了前朝皇帝的寝殿。
只是现在时机不对，秦霁月说了这句话就站了起来：
“霜儿，一起走走，这苏州，我还是第一次来。”
至于天在水，两朵天山雪莲足以让他马不停蹄的去取。
空流霜站起来，跟在秦霁月的身后下了楼。
“不要离我那么远。”
秦霁月停住脚步，伸手将空流霜拉到自己身旁。
空流霜扭头看向秦霁月，未戴帷帽的她整个人落入对方被细纱隔绝的空间之内。
熙熙攘攘中，她的世界唯独让她进入。
空流霜面上微热，慢慢的从她的帷帽中退出来，然后肩并肩走在一起。
秦霁月拉着她的手并未放开，只是松松的握着。
空流霜掌心微微泛出汗意，整条手臂都僵硬着。
她们牵过手，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只是因为牵手而牵手。
隔着轻纱，空流霜看不清秦霁月的表情，也无从得知对方是否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你不必担心我，霜儿。”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停在一片湖边。
秦霁月隔着面纱，看着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暗一，这也是她亲自默许放出京城的空流霜。
“暗卫之中你为首，但剩下的人也不是废物，禁军和督查司也不是吃素的，我很惜命的，哪个帝王会不给自己留几条保命的路。”
秦霁月有过最疯狂的想法，那就是把空流霜一步不离的控制在自己身边，但秦霁月不敢。
她一步步登上帝位，也一点点的看着空流霜越发的沉默，沉默的像是飘渺的云，无形的风，一不小心就不见了。
登基那天，她穿着皇帝的礼服，站在皇宫的最高处，却看不到空流霜离去的背影。
她大宴群臣，看着那些男男女女的献舞，心中却是暗二的传信：
摇情剑主认识了什么人，打败了什么人，又和什么人相谈甚欢，她都清清楚楚。
所以，空流霜每到一处，也总能听到女帝的流言：
月尊女帝夸赞了某个年轻才俊，月尊女帝面见了年轻状元，月尊女帝又被朝臣催婚。
秦霁月自虐般的希望空流霜听到那些流言的时候，同她一样恨不得将那些人除之而后快。
如今，明明有顺理成章的理由让空流霜跟随自己回京，她却狠下心选择继续放手。
此时回去，两人恐怕又会回到那种咫尺天涯的状态。
空流霜听到这句话忽然感到无措。
“你——”
空流霜声音沙哑的吐出一个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才知道自己也是贪心的，既想要自由，也想要秦霁月带她回去。
空流霜像是天空中的风筝，即便飞上了天，但掌控风筝线的人一旦松了手，就忽然失去了方向。
“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声很好，只是我觉得，这剑客二字，实在没必要。”
秦霁月看着空流霜茫然的样子，心却落到了实处。
以退为进这步棋，用在感情之中也有奇效。
不过，这还不够。
秦霁月看着远处破空而来的飞镖，用肩接住的同时将空流霜护在自己怀中。
“霜儿，原来为一个人抵挡危险，是这种感觉。”
因为伤口的痛楚，秦霁月的话说的断断续续。
空流霜看着秦霁月后肩的血色，一时愣住，片刻后迅速为秦霁月点穴止血。
“秦霁月，你疯了吗？”
空流霜用手指蘸取少量鲜血放进嘴里，确定飞镖之上无毒之后，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将飞镖快速以内力取出，在追敌和留下照顾秦霁月之间，空流霜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
“难得看到你为我失神，我可不想让别人将你的心思占了去。”
秦霁月用另一手抓住空流霜衣襟，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招叫做‘苦肉计’，霜儿。”
换了个封面。
还有谢谢大家的支持，晚安安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