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繁华，苏州尤甚。

烟雨河畔，灯火通明，自从新帝登基，停了宵禁，这里几乎成了不夜城。

空流霜手中提着一盏游鱼戏珠的灯笼，一个人走在人群中。

大概是近些年来失踪案频发的缘故，街上几乎见不到幼童，偶尔遇到一两位，也被紧紧地护在大人中间。

“女侠，你也是出门游历吗？”

正在空流霜无聊的四处张望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微微低下头，是一位扎着双平髻的小女娃，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此刻正满脸好奇的看着空流霜，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子。

她的身后跟着一对小夫妻，那妻子手中同样拿着一把剑，那丈夫的肩上扛着一个狼牙棒，上面锋利的尖刺看着便让人胆寒。

显然是一对江湖人士，也难怪敢带着孩子明目张胆的游玩。

不过，朝廷才刚刚准备和江湖合作抓捕贼人，那人贩子若真的在附近，恐怕会选择这对夫妻的孩子下手来挑衅朝廷。

“女侠，我也是出门游历的人，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吗？”

小姑娘双手抱拳，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空流霜：记得前朝太子的小儿子第一次见自己就被吓哭了，难道说自己离了京城忽然有孩子缘了？

见空流霜一直沉默，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委委屈屈的向后跑去，战战兢兢的立在那位拿剑的女侠身边，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空流霜皱了皱眉头，越过这一家三口，继续向前走去。

“听闻摇情剑主风华绝代，却心如万年寒冰，如今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那持剑的女子见空流霜如此冷漠，忍不住开口道：

“我家女儿不过是好奇，仰慕您的风采，这才冒犯了女侠，何必冷眼相对。”

空流霜回头看过去，只见刚刚还上前耍宝的小姑娘，此刻右手紧紧握着自己左手的指头，整个人似乎都被恐惧包围，怯怯的望着空流霜，当真是楚楚可怜。

“你也知道，是冒犯？”

空流霜向来不喜欢和人在大街上吵架，这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耍猴戏的，平白让人看了热闹。

只是这女人一副纠缠不休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烦躁，便忍不住回了一句。

一句话的时间，那女人已经拽着孩子走到空流霜面前，她身边的男人也跟了过来，一前一后，将空流霜挡在中间。

来者不善！

看到这里，空流霜哪里还不知道那小女娃只是个幌子，这两人的目标是自己。

拥挤的人潮在此刻停滞，越来越多的人“被迫”停下来看这场热闹。

但这只是表面，对杀气分外敏锐的空流霜直接锁定了七人。

那七人看似在凑热闹，实际上一直在找机会对她出手。

这倒是奇了，一个江湖没名没姓的小侠客，也能有人花这么大功夫来对付她？

天下第一剑客表示自己在江湖之中就是一个小虾米。

蛇蝎二人，也就是那对侠客夫妇，男子江湖人称绞蛇，女子江湖人称毒蝎，见空流霜沉默着站在原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将身边的小姑娘向着空流霜怀里丢了过去。

若是空流霜提剑动手，一个连幼童都下杀手的天下第一剑客，明天就会变成江湖第一女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若是空流霜抱住女娃，不与他们动手，那女娃衣服上的毒无色无味，十天之内必要人命，越是内力深厚的人，毒性就越大，天下第一剑客马上就要换人。

空流霜倒没出剑。

足尖轻点，芊芊倩影犹如飞鸿踏雪，空流霜带着那被丢过来的小姑娘消失在屋顶。

隐藏在人群中的七人追踪而去，却根本没有发现空流霜的身影，只能无功而返。

依旧是花船，依旧是林梨云，依旧是如云的美人。

空流霜落在甲板之上，怀中的女娃双目呆滞，指尖微微泛青，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是中毒已深的迹象。

“‘美人散’的解药千金难求，但对于江南首富之子来说，应该不难得吧？”

隔着一道帘子，空流霜将女娃的衣物换下，扔进旁边的火盆中，确定全部化为灰烬之后，才让甲板上的人入内。

“前朝秘药‘美人散’？”

林梨云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

“没想到天下第一剑客竟然还知道这种宫廷秘药？”

空流霜将已经昏迷的女娃交给林梨云的侍女，走上甲板，看着满天的星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宫廷秘药不也是毒药，既然是毒药，那自然有人想用它来害人，旁人知道有什么可惊讶的？”

林梨云扭头看着空流霜，这话倒是没错，只不过这语气显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怨气，却又无半分恶意。

倒是奇了。

林梨云看着身旁之人，继续开口说道：

“流霜侠女倒是和旁人不同，说起宫廷，似乎对皇权并无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

空流霜看了一眼天边满月，冷冷清清，可望不可即，像是那人从前的眼神。

“皇帝可不在乎我一个蝼蚁有没有敬畏之心，只要不给她找事儿，你就是天天骂她，她也能当没听到。”

就像那群老古板，在她登基之前一个个气得跳脚，大放厥词，直言秦霁月长公主若是登上帝位，他们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

现在呢？

一个个还不是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官位之上，鹌鹑似的乖乖俯首。

“听起来，流霜女侠似是对新帝很是了解？”

林梨云试探的明明白白。

空流霜坐在船沿上，身子微微向后倾斜，靠在温暖的木头上，顺便拿走了林梨云面前的酒壶，晃了晃，还有至少半壶。

“让你的手下给我拿个没人用过的杯子。”

少女望着月亮，声音淡淡：

“那可是月尊女帝，杀伐果断，谁没有听过她的故事？”

只不过空流霜出宫以前没有听过，却陪她走过，那些权谋，那些杀伐，那些——不可言说的妄想。

“不过，月尊女帝已经继位两年，‘新帝’两个字，总是显得不够庄重。”

离京两年，月尊女帝边境重军防守，无人敢犯，朝堂用人唯贤，减轻赋税，短短时间内，在百姓之中的威望更胜从前。

她早就知道，秦霁月会是一名贤明的君主。

只是权欲动人心，远离朝堂的江湖，早就成了浑水，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依然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思绪万千，终究化成杯中之物。

接过侍女递来的杯子，秦霁月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下。

辛辣的味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空流霜皱着眉头，再为自己倒了一杯。

那人爱酒，总说酒有千般滋味。

可空流霜，向来是个闻见酒味儿就会皱眉的人。

“霜儿，你尝尝这酒，我亲自用甜果子酿的。”

那时，秦霁月从树下挖出一坛酒，一双金尊玉贵的手亲自擦干净坛子泥土之后，小心翼翼的掀开上面的盖子，娇嫩的手指沾上透明的酒水，然后趁她不注意点在她的唇上。

但那哪里是甜果子酿的，明明又辣又苦。

而秦霁月就爱看空流霜皱着眉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空了的酒壶“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林梨云迟迟等不到空流霜说话，便仔细看去，只见眼眸紧闭，呼吸放松，分明是已经睡熟了。

林梨云轻叹一声，正准备走过去将人叫醒，却在抬脚的瞬间就看见一柄长剑飞来，剑气凌厉，刺向他的颈部。

“噗！”

剑身刺破身体的声音。

林梨云只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十息之后，这才找回了自己心跳。

他缓缓转身，只见一具尸体倒在他的身后，黑衣蒙面。

“主人，您没事儿吧？”

一白衣少女从船舱中跑出，关心的拉着林梨云的袖子。

空流霜长剑再次出鞘，白衣少女颈间多了一道红痕。

血水滑落，摇情长剑，依旧干干净净。

“你这船上竟然还有叛徒，能不能靠谱点儿？”

那杯子显然长久的用药浸过，只可惜助眠效果不怎么样。

空流霜长叹一口气，懒得看林梨云的反应，脚尖一点，回客栈补眠去喽。

刺客：毒死九头牛

空流霜：助眠效果不咋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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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