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漆黑的洞窟里,一身船长装束的女人靠坐在石壁上,她全身湿透了,海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衣襟缓缓流下,她面色惨白,只有胸膛细微的起伏能证明她还活着。
【……你还好吗?】旁白迟疑地问,它不知道现在这副壳子底下的人是谁,影子?还是慕笙?
不好也不坏,就是离踏进坟墓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女人睫毛颤动,睁开眼睛叹道。
旁白松了一口气,它确信她是慕笙,因为影子不会回答这种与任务无关的问题,更不会在遍体鳞伤时还有心思自己调侃自己。
【影子呢?】
意识销毁了。
慕笙用伤得比较轻的左手撑地,借力让歪到一边的身体坐正,然后往后舒服一靠,紧绷的身体得以放松。
但凡影子没受那么重的伤,也没那么容易让她趁虚而入。
这个是什么?慕笙问。
她捏着手里一枚璀璨夺目的水晶,一边把玩一边感慨。真漂亮。
【巴涅伦母树树干凝聚的水晶,巴涅伦们称之为生命晶石。】
愿闻其详。慕笙点点头。
【每一个巴涅伦部落都有自己的母树,母树凝聚的晶石蕴含着无比庞大的魔力,源源不断地为自身部落的巴涅伦供能。】
【失去了晶石,巴涅伦会变得虚弱。】
像那只游隼一样?慕笙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金发奴隶身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枚晶石该不会就是……
【有可能。】
如果是,有它做筹码,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慕笙在心里默默敲定了一桩完美的交易,然而这时旁白出声提醒她——
【可是晶石不见了。】
慕笙蓦然转头,谈笑间晶石原地蒸发了。
“?”
再抬头一看,罪魁祸首在头顶若无其事地围着她打转,为饱餐一顿而欢呼。
“……”
【还能拿回来不?】
不敢保证。慕笙与漫天的萤火相顾无言,领头那几只无辜地闪了闪。
人生平淡朴素,萤火上点难度。
【……有两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说呗。慕笙余光瞟到某只苏醒的巴涅伦。
【晶石的魔力只有该部落的巴涅伦能感知并吸收。】
【高浓度的魔力会让巴涅伦出现一些奇怪的症状,有个专门的词形容,叫魔力迷醉。】
嗯……这两消息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快慕笙就知道跟她有什么关系了——
金发的巴涅伦自爬起来那一刻,就迅猛地扑向半空中的萤火,当然,他扑了个空,但受了他的惊扰,它们一股脑全涌进了慕笙体内。
他的目标变成了慕笙,慕笙果断抬起左脚,踩在他胸口上,没让他扑到自己身上,但她身后是石壁,无路可退。
他半蹲在地上,一只脚跪在慕笙重伤不能动的右腿旁,单手握住她踏在他胸前左脚脚踝。
怎么封锁晶石溢出的魔力?
【很简单,把晶石放回母树。】
我要现在可行的方法。察觉到对方的逼近,慕笙暗中加大力道。
旁白选择装死。
脚踝上紧握的力度让慕笙不禁皱起眉头。
从慕笙的视角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的挣扎,他仅剩的一丝理智在与本能抗争,眼神迷离又恍惚,不复往日的锐利清明。
他克制地喘息,紧绷着肌肉。
他的本能在渴求她的亲近。
他感到愤怒和羞耻。
在他晃神的那一刻,他看到对方伸出来的手,他不自觉地低下头,想要那只手的抚摸。他猛然一顿,克制着没有再靠近。下一秒那只手像突然反悔一样,被主人收了回去。
他感到一丝难言的失落。
慕笙抵住发愣的巴涅伦,屈膝一踹,脚下用了九成力,只能把他踹得稍向后仰。
收回右脚时,在他胸口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印子,很扎眼。如果不是这道印子,她都要以为自己踹了块钢板。
慕笙站起身,俯视他。
他茫然地抬头,大脑已经停摆,只会眼睛一昧追随着对方,再无其他动作。
慕笙抚摸上他的头顶,没有设想的反抗,相反,对方很温顺,眯起眼睛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
魔力迷醉?
注视着他愈发沉溺的神情,慕笙毫不留恋地抽回手,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脸上扬起愉悦的笑,语调戏谑地说:“狗狗真乖。”
那双暗色的眼眸从呆滞中恢复片刻清醒,又从清醒转变成愠怒。
“卑劣无耻的——”
手掌又搭在金色的脑袋上,肆意地揉搓。脑袋的主人哑火了。金发的巴涅伦又陷入名为本能的漩涡中挣扎。
他迷茫地蹭着掌心,感受着发顶上的热度,他现在看起来像极了笼子里那些渴求主人垂爱的鸟雀。他在做什么?温顺这种词语不该出现在英勇无畏的巴涅伦身上才对。
他在做他以前最鄙夷的事情——向一名人类摇尾乞怜,还是折辱过他的人类。他从对方笑意盈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得到了这个令他窒息的答案,或者说事实。
他闭上干涩的眼睛。
等到他再次回过神,头顶那一丁点热度已经消散,他沉默地走到角落,埋头蜷缩起来。
巴涅伦体格健壮,角落里蜷缩的某只却出乎意料地给人产生一种脆弱感。当然,这只是错觉,猛兽低眉仍是猛兽。
“你现在能游泳吧?”慕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主动同他搭话。
“……”金发的巴涅伦背对她,半响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能了奥。”
“……”
“行,那准备好——”慕笙手腕一翻,抽出一把弯刀,使出狠劲往看似坚硬无比的石壁上捅。
“吼!”伴随着海怪的咆哮声,轰隆隆哗啦啦的水流声紧随其后。
顺带一提,他们此时所在的洞窟,其实是海怪的气腔。大量的海水短时间内汇聚,在气腔内被不断挤压,一瞬间极强的水压把慕笙两人喷出顶部的气孔,推向高空。
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方圆几十海里的生物都被这幅景观和震耳欲聋的响声吸引。
慕笙搭着脉搏读秒,至少滞空了两分钟。
肺活量真不错。
【你还有闲工夫关心这个。恕我直言,从这么高的地方一头栽进海里,跟直接撞到陆地结果也相差不大。】
这时远处袭来乌泱泱的一片“黑色闪电”,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游隼。
它们飞到下方,聚成一张网,试图将他们“捞”起来。
坠落的趋势减缓了,在半空中,慕笙看到了尼普顿号,桅杆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她,芝麻大的人影在向她招手。是尼普顿上眼神最敏锐的小吉姆。
海水吞没她之前,她看到尼普顿号在全速向她驶来。
【船长非常幸运,既没有葬身鱼腹,也没有被海底的暗流卷走,就连被路过的船队惊醒的海怪也没有伤害她,并帮助她找到自己的船队。】
……
慕笙醒来后就在船医室躺着,她的右腿重创,险些保不下来,船上没有拐杖也没有轮椅。
她没让人扶着她出去,一是麻烦,二是海怪兴风作浪之后,清点货物,修复船只,处理回收东倒西歪的杂物等等,都需要人手。
艾丽卡走进来,手里拿着药,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是妮娜特意跑来看她了。
难得看到自己的头儿醒来,妮娜兴冲冲地扑上来要抱她,换了好几个角度,也没找到能完美避开所有伤口的抱姿。
慕笙拍了拍她那头茂密的卷发,静静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
“好了妮娜,头儿需要休息,你干完活儿在来找她聊天也不迟。”换了药,艾丽卡就开始肝人了。她喜欢安静,据说,她觉得安静能让人身体和精神更快恢复状态。
妮娜走后,慕笙把一柄弯刀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艾丽卡闻声回头,看着桌上的利器,眸光微动。
“认得吗?”慕笙观察她的表情。
“怎么会不认得呢?这是咱们的‘老伙计’,船队上人手一把。”
她说的没错,弯刀是制式的,整个尼普顿船队统一发放,人手一把。
“是啊,人手一把,”慕笙低头随意地在航海日志上翻了翻,时而添上两笔,察觉到她在看她,于是把日志一合,歪头问她,“那你的‘老伙计’呢,我能看看吗?”
艾丽卡直视她的眼睛,耸耸肩,坦然道:“恐怕不行,好多天前它就不见了,我怀疑它被人偷走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它在哪。”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儿。
“那真遗憾。”
旁白。
【怎么了?你怀疑她有问题?】
我怀疑有问题的是影子。
从剧本开始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寄居在影子身体,从始至终她都不知晓藏宝图这件事情,旁白也好其他角色也好,口头上文字上都没有出现过“藏宝图”这个字眼,那么影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只能怀疑,影子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这个剧本中,许多枝端末节她未必知道。
影子在我来之前,专门去过船医室吗?
【……没注意。】
“头儿,”艾丽卡忽然出声打断她,“您要去看看那个跟您一起被捞上来的男人吗?”
慕笙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掀开身上的被子,要下床,顿了顿又扭头吩咐她:“不去。你去把人带过来。”
艾丽卡把人带来时,那些沉重的枷锁又回到他身上,慕笙目光转了一圈,发现添了不少新伤。
看出她脸上毫不伪装的诧异,艾丽卡附在她耳边温声说:“您差点葬身海底,小吉姆他们都很生气,但我想他对您应该还有用,特意叫他们别折磨得太狠。”
说完,一把钥匙递到她手里。
艾丽卡很识趣地端着药箱离开,临走前关上了门。
不关门还好,一关门巴涅伦拖着铁链就往后退,退到离她最远的角落警惕地盯着她。
慕笙:“……”
哦差点忘了,晶石还在她这里。
有个说法,好奇心重、喜欢刺激、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内心多少有点“反骨”。对方一退,慕笙就不得不进了。
对方缩在角落,恶狠狠地瞪她,眼底的威胁意味浓郁得几乎要化成实质。
“乖狗狗——”慕笙顺着心意揉乱了他金灿灿的头发,虽然本来很乱。
他面部表情微微抽动,瞪视慕笙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仿佛羞愤到了极点。
“传说告知全名在巴涅伦看来是表示最高敬意的行为,你把你的全名告诉我,我就不叫你乖狗狗了,怎么样?”
“……”他闭上眼睛。
“说啊,告诉我你的全名,我把你身上的锁链解开怎么样?”慕笙哄起了人。
【……】
巴涅伦的全名都非常冗长,相当于在他或者她的名字里塞满了所有过往履历,评价赞誉,经历过何种事迹,得到过何种荣耀。
旁白想提醒她这种堪比行走的个人简历在巴涅伦这个种群里只有一种情况要用到。
想了想,它又选择保持沉默。
让她自己作吧。
……最后慕笙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满意足地解开他的枷锁。
全名太长,巴涅伦的音节又拗口,她记住了打头两个音——
伽勒。
伽勒,一款很凶但听话的猛禽。(码字时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词,狗狗鸟。)
在我预想中这章应该是影子的高光时刻,但考虑到这个剧本统共四章,两章的戏份都给影子不合适,就库库一顿删改,把戏份留给慕笙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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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圣母与奴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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