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一盆仙人掌，她被扔在宫殿里见不到光的杂物间，得亏是一盆仙人掌，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

【某一天，孤寂的杂物间多了一位客人，是一个小少年。】

他衣服单薄，眼角倔强地含着泪水，不肯任其流下来。他走到角落蹲下来，埋着头，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只能听到抽泣声。

【他被关在这里的理由很荒唐——身为国王，他因为对尊贵的大公无礼，被罚了禁闭，要在阴暗逼仄的杂物间待一个晚上。】

【冬夜寒冷，杂物间自然没有烧炭的待遇，小国王伊恩被冻得瑟瑟发抖，身边除了一盆丑陋的仙人掌，一无所有。】

慕笙：……没事非要招惹我一下是吧？

【为了先抑后扬剧情铺垫嘛。】

【说起这盆仙人掌，仆人为了防止它的尖刺伤到尊贵的大人物们，特意拔了它的刺，可惜还是碍了凯西亚大公的眼，被扔到了无人问津的杂物间。】

【可是没人知道这株不起眼的仙人掌里，竟然居住着一位法术高强的仙子。善良的仙子听到了哭声，忍不住出现在小国王面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小国王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他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仙子说——】

“我是你祖宗……”

【嗯？等等！】

“……的朋友，两百年前受了重伤，只能沉睡在这株仙人掌中，不久前才被唤醒。刚刚听到你的哭声，或许你需要一点帮助。”

慕笙的话把他唬得一愣一愣，旁白在旁边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它不由得唏嘘，出门在外，果然辈分都是自己给的。

伊恩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

“所以你是传说中住在花里的仙子，我该称呼你什么？仙子婆婆？”他不确定地问，一边问，还一边掐着手指数辈分。

“……喊姐姐就好。”

不待他多加思考，慕笙说道：“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就像现在。”

【说着，仙子挥了挥魔法棒，杂物间一瞬间变得整洁而温暖。】

【她又挥了挥魔法棒，一枚小小的纽扣变成一张桌子，一块洁白的手帕落下变成一块桌布，凭空出现的餐盘陆陆续续飞到伊恩身前，金光闪闪的盖子打开，里面盛着香喷喷的烤鹅、金黄酥脆的土豆奶酪卷，还有甜香四溢的奶油南瓜汤。】

某冒牌仙子没有魔法棒，她带着一脸茫然的伊恩闯了王宫餐厅。

那张餐桌上摆满了食物，鸠占鹊巢的凯西亚大公正在享受美食和仆人的侍奉。

小国王抿紧下唇，既委屈又不甘心，自己饥寒交迫被关禁闭，而他们却坐在壁炉旁吃着丰盛的晚餐。

慕笙拍了拍他脑袋，撸起袖子给大公和她身边的仆人一人一个昏睡大礼包——挥不了魔法棒的仙子挥挥拳头不算犯规，对吧？

仆人们醒来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站在他们面前，吓了一跳，就像当初看到慕笙的伊恩一样。作为一名仙子，别人看不清慕笙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丝轮廓。

倚仗旁人对不明生物的恐惧，她毫不客气地指挥起仆人，让他们再做一份晚餐。

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和昏睡的大公都被撤下去。没有了大公在旁，仆人们脸上换上了对伊恩的恭敬，但显然，伊恩不买他们的账。

他冷着脸撇开脑袋，仆人们悻悻地退到一旁。

做完这一举动，伊恩偷偷看了一眼餐桌对面的人影，捏了捏袖扣。

时间在烛光中流逝。

【晚餐结束，仙子挥动魔法棒，将伊恩送回房间。】

“怎么还不睡？”慕笙处理完善后工作返回房间，发现那小孩站在门口发愣，捧着那盆仙人掌不知道想什么。

听到她的问话，伊恩扭过头看她，可惜在一团模糊的人影中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轮廓看出来她也在注视他。

他仰头问：“仙子姐姐，我睡着后你会消失吗？”

慕笙接过那盆仙人掌，扔到他睡着时绝对碰不着的地方，转身牵他到床边。

“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伊恩坐在床沿，低头摆弄身上的睡衣扣子，好半天才说：“故事书里都说啊，一到凌晨，钟声响起的时候，好心的仙子就会消失，像一场梦一样。”

“你觉得今晚也是一场梦？”

“嗯，暖和又安心的梦。”

慕笙看了他一会儿，温热的手掌按在他肩膀，本来想安慰他，发现他肩头泛冷，催他躺下，盖好被子。

“不会的。睡吧，我保证明天早上你一睁眼就能见到我。”她坐在椅子上看他，或许没在看，只是在想事情。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床上的被子起伏隆起，伊恩翻了个身，从仰躺改成面向她侧躺。

他说：“晚安，仙子姐姐。”

“晚安。”慕笙回道，起身熄灯。

【今晚跳过吗？】

嗯。

下一秒，慕笙若有所觉地看向四周，仿佛世界就是一本巨大的书籍，轻巧地翻开一页，发现星移斗转竟只在一念之间。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白地“看见”。

她没能从这种玄妙的感受中抽离，异象已经消失。

天边还是一片混沌，远处钟楼传来悠扬的钟声，太阳同步升起，就好像钟声与朝阳约定好似的，在这座城市上空相遇。

房间外传来仆人走动的声音，他们该服侍伊恩起床洗漱了。没等他们进来，伊恩刷一下睁开眼，寻找某个模糊的人影。

“仙子姐姐？”他看向空荡荡的椅子，又转向房间的其他地方。

“伊恩。”慕笙从椅子上起身，叫了他一声，他却径直略过她，去找被扔在角落的仙人掌。

他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那个，咳，仙子的设定就是这样的，只有夜晚才能被人类察觉，故事书里钟声响起仙子就会消失也不全是假的。】

你昨晚不说？

【我以为你知道……】

“仙子姐姐！”伊恩的声调陡然拉高。他捧着那盆仙人掌呼唤她，没得到回应，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她。

“陛下，发生了什么？”门外的仆人听到动静赶忙进来。

【他总不会找你一天吧。】

“陛下！”伊恩不顾阻挠，拨开堵在门口的一众仆人，单衣赤脚冲出门外。

【要不你想想办法？】

在想。他去哪儿了？

【你左手边那条走廊……右拐……直行过大厅再往左走，下楼梯……嗯？这个方向……他要去昨晚的那间杂物间？】

一说杂物间慕笙就明白了，她直接抄近路，翻楼梯翻窗，终于在脏兮兮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他坐在昨晚的角落，揪紧袖口的宝石扣子，抱着膝盖一动不动。慕笙以为他哭了，走近时发现没有。

“……骗子。”

这两字劈头盖脸落在慕笙头上，很久没被人骂过骗子了，她一时半会有点懵。

她伸手去拉他，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又去碰他的衣服，轻得像一阵风，引起不了注意。她后退一步，敲了敲手边的架子，发现能碰到但完全发不出响声。

不多时，对王宫无比熟悉的仆人们找到了他。

站在最前方的是仆役长，他的衣装相对其他仆人更显华贵，甚至对比此时的小国王伊恩来说，他的打扮都过于喧宾夺主了。

仆役长皱着眉头沉着脸，模样很是不满，嘴角下垂，像挂了几盏油灯，脸上拧成一团的皱纹比侍女的裙褶还多。

“陛下，请不要到处乱跑，这会给我们添很多麻烦，当然也不合礼仪，您的礼仪官知道也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了。”

仆役长高高扬起一边的眉毛，打量了伊恩一阵，诧异他今日的乖顺，要是往常，他们的小国王陛下总是要在他训话的时候冲撞他两句，惹得他心里不快。

以为他终于驯服了，仆役长满意地点点头，一扬下巴，让仆人们带他离开重新洗漱。伊恩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垂着头看不清情绪，也没人在意他的情绪。

有一阵风吹过他的肩头，他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小声地说：“骗子。”

刚收回手的慕笙：“……”

【仆役长和礼仪官都是凯西亚大公的爪牙，其余仆人中也有不少其他势力的耳目。】

其他势力的立场如何？

【目前明着插手王宫事务的大贵族有三位，凯西亚大公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个与她有世仇，不会与她同一阵营，但对待伊恩这件事他们也不尽心。】

【甚至可以说拥护小国王就是他们扯的一张虎皮，伊恩因此被他们拉进权利斗争的中心，却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剩下的几个贵族势力没有他们仨大，都在观望。伊恩还太小了，拉拢不到人，没人信得过一个小孩子。】

坐在餐桌上的伊恩闷闷不乐，忽然左手掌心一阵发痒，像羽毛轻轻刮过，他忍不住收拢掌心，张开一看，什么都没有。

他疑惑了一瞬，正当收回目光时，他惊奇地发现顺着那股痒痒的感觉，掌心显露出一个个发光的字母，仔细看字母的光线还是流动的，像一只只萤火虫在上边起舞。

他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神奇的一幕，最后一个字母落下——

伊恩。是他的名字！

伊恩想到了谁，他喊：“仙子姐姐！”

这句话惊动了一旁的仆人：“陛下您说什么？”

伊恩闭口不言，扔下餐刀叉子，捂住左手跑出餐厅，左拐右拐，三两下把仆人们甩在身后。

他找到一个没人的房间躲在里面，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发光的字还在。

他又喊了一声：“仙子姐姐，你在吗？”

掌心的字闪了闪，传来一阵暖意。他手指抚摸那些发光的字母，它们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回应他的每一下触碰。

他一撇嘴，小声地说：“骗子。”

尾随而来的慕笙：“？”我又干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圣母与小国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