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沈盼璋收到了荣骁王府送来的嫁妆。
“这严巍没想到还是个体面人,明明是盼璋先负了他,他竟将嫁妆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看来上次请盼璋过去,两人说和了?”
“人家贵为王爷,当今天下,除却当初的战王爷被封为异姓王,再就是这严巍了,他如今权势滔天,又怎么会在乎盼璋这一星半点儿的嫁妆。”
“这严巍名声差,但对盼璋还算仁义。”
“嗤,你还真当那严巍是个好人啊,不过是沈盼璋如今的身份早已配不上他,他正好借此机会退了这婚事,听说头些日子陛下有意给严巍许配翡娇郡主呢。”
家里和外头议论不断,但这些都与沈盼璋无关,她叫人清点了这些财物。
“清点好就送去南明吧。”
“夫人,我怎么觉得这有些对不起来。”
“无碍。”沈盼璋记得当初应急时动过这嫁妆,应当会少一些的。
绿萍:“这些远超出这礼单上写的。”
听到这话,沈盼璋蹙眉,接过丫鬟手中的礼单,粗略点了一下院中的箱子,数完,她眉头皱的更紧。
“除却这张礼单上记载的送去南明,其他的……先留下吧。”
“好。”
但事情没那么顺利,第二日,嫁妆就被沈钊扣在家中,裴氏将沈盼璋叫了过去。
自沈盼璋从南明回来的这三个月,沈盼璋从未去过裴氏的院子,府中许多人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别扭,竟让亲生母女形同陌路。
珮锦轩的下人倒是知道些,两年前沈盼璋执意跟薛观安离京,争执推搡间伤了裴氏,沈盼璋离京后的这两年,从未捎信回来关怀几句,自此母女离心。
但这事儿被裴氏下令遮瞒,只有裴氏跟前的几个丫鬟婆子知道此事。
所以,当看到沈盼璋来了院子,裴氏那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互相看了几眼,暗自摇头,腹诽着不孝女、白眼狼之类的话。
到了珮锦轩,沈华琼正从里面出来,看到沈盼璋,她正准备上前说话:“盼璋,你来见母亲,我陪你一同进去吧,有我在,省得你和母亲又闹别扭……”
“不必了。”沈盼璋径直走进珮锦轩,将沈华琼丢在门外。
裴氏身边伺候的周嬷嬷有些看不下去,好意提醒:“二姑娘,老奴有句话不值当不当讲,您是夫人亲生,是大姑娘嫡亲的妹妹,为了个男人闹得众叛亲离,实在是太傻了。”
闻言,沈盼璋停住脚步,看向周嬷嬷。
顿了几刻,沈盼璋收回视线,继续往珮锦轩堂屋去。
“周嬷嬷是近些年才到母亲身边伺候的吧。”
周嬷嬷被转移了话题,回答道:“是,原先伺候夫人的另一个刘嬷嬷家里儿媳生了,她便告老还乡回家带孙子了,现在由我和赵嬷嬷伺候夫人。”
“那周嬷嬷还是要跟赵嬷嬷一样,学得沉稳些,你才到母亲身边,有些事情,不知全貌,还是不要随意置喙才好。”
周嬷嬷没想到自己会被沈盼璋怼,只觉得好心被当驴肝肺,这二小姐果真如传言般是个不知好歹的。
一进门,就看到裴氏坐在罗汉床上。
见沈盼璋进来,裴氏指了指下面的椅子。
沈盼璋站在堂下,面色淡淡:“就不坐了,不知母亲今日叫我来是为何时?”
裴氏顿了顿,抬手让丫鬟下去。
随后,她缓缓开口:“你当真决定此后要跟那薛观安过一辈子?”
“成婚时父亲和母亲陪送的嫁妆,我已经留在府中,由柳姨娘收入库中,我昨日送去南明的,俱是祖母给我的。”沈盼璋开门见山,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些嫁妆都是祖母留给她的,沈钊和裴氏无权处置。
闻言,裴氏望了一眼沈盼璋,眸光复杂。
“我想问你的,不是嫁妆的事,是薛观安,你和薛观安……三年前你是真心改嫁给他?”
沈盼璋缓缓抬头,迎上裴氏的目光:“十五岁那年我和薛观安私奔一事,是母亲您亲自叫人将我二人捆了到父亲面前认错,我和他的事,母亲不是最清楚不过,何来今日一问?”
“再说了,母亲什么时候开始,竟在意起我的事了?母亲您……不是巴不得我离开沈府吗?”
如今在这府中,同沈盼璋相处最久的,便是回京时,薛观安派到沈盼璋身边的绿萍,若叫她瞧见今日沈盼璋这副诘责讥讽的神情,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裴氏一滞:“我……”
今日的沈盼璋身穿一身利落的淡月色衣裙,整个人更多了些清冷之感。
“我想再过些日子就回南明,希望母亲跟大姐能好好劝说父亲,让我顺利离开,自此也不要再找任何理由骗我回来。”沈盼璋说这话时,语气缓了几分,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和冷淡。
虽然沈钊不曾提起,但自那日被严巍派人请去王府一趟之后,沈盼璋明显感觉到沈钊又动了不让她离京的念头,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你应当知道,你父亲素来说一不二,我怕是难以……”
“可若是父亲一直不同意我离开,那我就会一直在府中住下去,母亲,相信这并不是您所希望的吧。”沈盼璋抬头看向罗汉床上高坐的裴氏。
“就算是为着二弟,母亲也该努力劝劝父亲才是。”
沈盼璋眸光清冷,裴氏被瞧得眸光微微移开。
室内静谧片刻。
“好,我会帮你劝说你父亲。”裴氏叹了口气。
“那就多谢母亲了。”
“盼璋,若你是真心和薛观安在一起,日后就……就不要回京了,省得惹到那严巍,也惹得你父亲不快。”
“母亲放心,我亦如此所愿。”
-
又过了数日,沈钊归还了沈盼璋嫁妆,且同意她回南明。
临行前,沈盼璋去了城西。
听说沈盼璋不日就要回南明,刘河惊讶:“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回去?”
“可惜了,这些时日王爷一直在城中,我们没能有机会把小公子带出来让夫人您瞧上一眼。”
“无妨,能从你们这里知道些鹤儿的消息我就很知足了。”
“对了,夫人,这是春芳前两日拿来的,说是小公子近日开始学作画。”
沈盼璋接过刘河手中的纸,看清上面的画像。
虽然笔法稚嫩,但依然可以看出上面是一个姿态优美的女子,只是……这女子无面……
“春芳说,小公子作这画时,因为想不起您的容颜,半夜偷偷哭湿了枕头呢。”刘河说到这里,感慨道,“哪有孩子不想娘的啊。”
回府的路上,沈盼璋握着手里的画像……她也快要忘了她的鹤儿的模样了。
她希望鹤儿能忘了她,却不想自己忘记鹤儿。
“赵叔,先不回府了罢。”
马夫:“好,二小姐您去哪?”
“……去一趟荣骁王府罢。”
荣骁王府,严巍不曾想到沈盼璋会敢主动来找他。
花厅内,严巍坐在上首,面色冷淡,眉头皱着。
自从回来之后,他每次瞧见她都是这副脸色,沈盼璋静静等他先开口说话。
“来做什么?”
“那些嫁妆多了。”
“不要多想,当初从你嫁妆拿出来一部分应急,现在连本带利还你,加上你生下鹤儿的功劳,是补偿给你的。”
“那便多谢了。”
“……”
“你就为这事来的?”
“严巍……我想见见鹤儿。”
“……嗤,你在妄想什么。”
“我没有妄想什么,只是下个月我就要回南明了,临走前,我想见见鹤儿,你放心,这次见过之后,我……”
后面“不再见”的话,沈盼璋迟迟没有说出来。
原本一直在悠哉喝茶的严巍动作停住,他抬头,眼眸微眯,视线落在她身上。
随后他又轻嗤一声,没吭声。
沈盼璋摸不清他的意思,只能静静等他出声。
“看来南明风景有他的过人之处,这刚离开不过数月,就让沈二小姐迫不及待要回去,哪怕舍弃在望京的亲子亲父母也情愿,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再想着见鹤儿,索性舍弃干净。”
任严巍奚落,沈盼璋不曾反驳,她只是静静站着,等严巍答应。
下首的女子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她全身没佩戴几件首饰,就这么站着,眸光平静如湖水,就是这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楚楚可怜,想要怜惜。
严巍捏动了下指关节,发出一声脆响。
他移开视线。
“鹤儿今晨被母亲接到战王府去了,后日母亲生辰,鹤儿约莫过了后日才能回来。”
听到这话,沈盼璋抬头,眉头轻蹙,她淡色的樱唇轻抿。
“下个月就走,今日可已经是廿七,呵,不知道沈二小姐说的下月就走,是三天后还是多少时日?”
原定的是五日后。
沈盼璋正思忖着把时间延后。
“要么……你今日随我去战王府。”严巍架起手臂,语气似是随意。
沈盼璋倒是没想到严巍今日这般好说话,她却犹豫了。
“怎么?”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等鹤儿回来我再来看他吧,我可以晚些时日再离开,总之多谢你应允我看他。”
“呵,原来你也没那么急着见鹤儿。”
“严巍,我……”
“来人,送客。”
“……”沈盼璋听得出来,他又动怒了。
-
军营里的人都察觉到,这数月来,王爷越发阴晴不定。
这不,明明今日休沐,非要把几个都尉和副将叫回来,说要讨论南下剿匪一事。
上个月才将京中叛贼全部捉拿归案,刚受封赏,这还没能好好喘息歇息呢,严巍手底下的人都不明白了,这王爷都已经升官到头了,做什么还这么拼呢?
“要是我,我早就安逸享乐了。”
“要么说你没出息呢,也就咱们王爷这种雷厉风行,一心为民的将军才能受封荣骁王,令人敬佩。”
“徐长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阿谀奉承了?”旁人笑。
“什么叫阿谀奉承,我这叫发自内心的敬佩。”徐长树义正言辞。
徐长树这话倒真不假,他现在对严巍是发自内心的维护,自从上次在军营喝酒后跟卫将军打架一事被严巍摆平后,徐长树对严巍的忠心天地可鉴。
趁着严巍还没出现,几人继续闲聊。
“徐都尉,你别嫌兄弟们多管闲事,兄弟们也是忍不住担心你,我们前两天听说嫂……不是,是你头先那个婆娘,跟那奸夫还在京中?”
“他们怎么还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晃?”
“就是,真是欺人太甚,要我说,就该把这对奸夫□□抓起来,打一顿,然后扒光了在大街上游街示众!”
“对,让大家狠狠唾弃这对贱人!”
“你们闭嘴,都别说了。”提起婆娘,徐都尉脸色难看。
“徐长树,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都是为你不平。”
“这是老子的家事,不需要你们管。”徐都尉不高兴。
“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活该被臭婆娘带绿帽子。”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怎么了,你就是被带了绿帽子,还不能让人说了?”
“说我可以,别带她……也别找她的麻烦……”
“……”
“徐长树你……”
“……牛”
大家面面相觑,都互相在眼里看到了嫌弃和无语。
徐长树:“反正你们知道个屁!”
“在吵什么?”严巍的声音响起。
看到严巍来,大家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都噤了声。
“王爷,我们在说笑……”有人硬着头皮解释。
“嗯。”严巍冷冷应声,他坐在主位上,打开城防图,没再继续追问。
大家凑上来,七嘴八舌地商议起南下剿匪之事。
严巍将视线落在徐长树身上,打量了他几眼,想到他刚才为婆娘辩解,眸光略带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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