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看清抓住捞网的东西,那是一只巨大的手,不,手骨,像是薄薄一层干瘪的皮包在骨头上,大概有一米大,十厘米厚。
宥矜想起从前蓝星上西方的死神形象,貌似就是全身骷髅。
那只手骨攥着捞网棍子,将他提进水池边一座小铁房里。
宥矜猝不及防和一个女人对上视线,整个……整只水母僵住了。
这手骨后的关节骨关节骨目测有三米长,而关节骨的尽头,长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骨捏着扫把扫地,她正常的那双手正在台面上切割着什么东西。
蜘渡的脸在他视线里慢慢放大,她眯着眼打量这只水母。
宥矜看见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发丝毛躁曲卷,不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搭在锁骨前的头发几乎要缠成几个窝,然后……他发现每个窝里都有只蝙蝠,红豆般的眼睛溜溜转动。
“有意思,现在都进化到这个地步了么?”
她注意到水母触手上绑着的防水袋,手骨将捞网翻转,水母“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像果冻一样弹了两下。
宥矜趁她下一步动作前赶紧变成人身爬了起来,拆开防水袋取出衣服。
蜘渡面无表情,眼神中却微微透出好奇,直到宥矜把衣服穿好,手骨将捞网丢到了池子边。
“冒昧打扰,请问这里是遗迹吗?”宥矜后退一步问道。
“没错。”她没什么语气道。
宥矜一愣,他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到了遗迹,还以为还要经历一番逃杀或追逐战之类的,她的表情也不像骗人。
这么说,眼前这个人就是……
“你是……那个生化改造师吗?”宥矜试探着问。
“生化改造师……出去的人都这么喊我?”她嘀咕了一句,“不知道,反正我爱搞点各种实验。”
宥矜霎时有种天降五百万的感觉,那个传说中的改造师……就这么让自己找到了?!
宥矜刚要开口就“嘶”地痛呼一声,他又漏电了,因为刚刚沾了水,全身都又痛又麻的。
这破身体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漏电!
蜘渡却稍稍睁大了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眼里好像有种异样的狂热。
一只手骨即刻扔掉了扫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了过来,像是抓小鸡仔一样钳住了宥矜,他又被拎到蜘渡跟前,被从头到尾扫视着。
但他有求于人,此刻也不能反抗:“是的,我想让你帮个忙,我有个朋友,他……”
“不,”她摇了摇头,“比起你的什么朋友,你才是最有研究价值的。”
宥矜浑身绷紧,难道这个生化改造师也要拿自己切片??
好在下一秒那只手骨就松开了,重新转向旁边清理地板。
“我可以帮你的朋友,作为交换,你要留下来给我做一段时间的试验品。”她用镊子夹起一块褐色的软体物,伸到下颚边,蝙蝠探出头来吃得很欢。
宥矜:“你的试验内容有什么?切片?割肉?注射?”
蜘渡淡淡道:“都有,不过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刮一点细胞下来也可以。”
宥矜思考两秒:“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蜘渡瞥了他一眼:“当然,怎么?你对我的技术有质疑?”
宥矜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蜘渡:“行了别废话了,你那个朋友有什么问题。”
“他是个仿生人,出厂年份2764年。”宥矜吐字清晰,缓缓地说。
蜘渡喂蝙蝠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现在陷入了沉睡模式,被制造他的那个人通过唤醒装置远程强制关机,我想要给他换个唤醒装置。”
宥矜把放在防水袋最里的机械兽核心掏出来,放在掌心给蜘渡看。
“没问题,”蜘渡朝他扬了扬下巴,“便捷式超曲速置换装置、波动检测器、接线板芯片和计算式修改器呢?”
宥矜完全愣住了。
蜘渡看他呆呆的样子,忍俊不禁:“不是吧,来找我前你居然不知道需要这些?当我是做慈善的吗?我可没钱买这些东西。”
宥矜低下了头,屋子里随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斟酌着词语:“我、我现在还……”
蜘渡眉头一挑:“我懂,你现在还没钱是吧,那就等买好了再来找我。”
宥矜:“……”
很好,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宥矜点点头:“好的。”
“合作愉快,蜘渡。”
她伸出了手,宥矜握上去:“我叫宥矜。”
他刚迈开腿,又被手骨钳了起来。
蜘渡懒懒道:“急什么,先住几天,让我研究研究,当是分期付款吧。”
宥矜莫名有种被盯上的猎物的感觉。
说完她继续专心致志喂蝙蝠,也不管宥矜,宥矜只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宥矜环顾四周,屋子很矮,但出奇的宽敞,各种杂物乱七八糟堆在角落,货架、旧电视、发霉的皮沙发、缠在一起的脱胶电线……两只手骨好像根本忙不过来。
他收回视线,余光悄悄观察着她。
她一身清凉打扮,衣服破破烂烂,穿得像雨里里的原始人,身材倒很清瘦,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青白。五官优雅,不说话时无端给人一种冷酷孤傲的感觉,隐隐散发着说不出的非凡气质。
她的身份不简单,绝不是一个传奇的生化改造师就能说得过去的,宥矜想。
她胸前简单围了圈灰破布,洁白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忽然,宥矜注意到上面有几道狰狞巨大的伤疤,正中心脏的位置。
他呼吸一滞,转而盯着外面的水池看。
铁板搭成的桥铺在水面,将水域框成四四方方的大格子,周围都是蜿蜒曲折的水管,自上而下,哗哗往池子里喷水。
水下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似乎有黑影在潜伏游动。
“无聊就去看看吧,这些蝙蝠还没吃饱,它们会咬我的头发,怪疼的。”
宥矜迟疑片刻,还是直起身走向门外,他回头看了眼,有只蝙蝠正好咬断了蜘渡一根发丝,血液从断面丝丝渗出来。
他踩在铁板上,滑溜溜的,水域一眼望不到头,铁板路在上面交叉纵横,这么一看屋子像是建在了海面上。
冲击的水声震耳欲聋,水里的黑影一直变换位置,就是不愿浮上来。
宥矜也没打算以身犯险靠近水池,转身回了屋子里。
屋子几乎被数不清的杂物堆成迷宫,他走到旧电视机前,现在无论是上下城区都很难看到这类老古董了。
电视屏幕刺啦刺啦闪着雪花频,宥矜俯身凑近电视,雪花屏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文字。
[你好啊,这位客人。]
宥矜拉开了距离,发现电视机没有插座开关,后面密密麻麻的电线都通向远处,插在……一个大脑上?
宥矜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那个大脑就这么随意地摆在一个木桌上,白花花的,表面覆着油亮的血丝红膜,旁边是跟输液杆,上面吊着的瓶子连着根管子插进大脑里,输送着液体。
说实话,挺掉san值的。
电视机又闪了两下雪花屏。
[说话啊,你怎么不理我?]
[年轻人,说话!我能听到。]
宥矜皱了皱眉:“你是……那边输液的脑花?你在给我打字?”
[是我没错。]
[不过请你放尊重点,我有名字。]
[我的名字叫中头风。]
宥矜嘴角抽搐了一下:“中、中头风?你的名字?”
[是啊,蜘渡给我取的。]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怀好意,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年轻人,你应该回报自己的名字。]
“我叫宥矜。”
[噢不错,是个不错的名字,真不错啊。]
宥矜不是很想跟这个神经兮兮的大脑聊天,无视了身后中头风的叫嚣,回到实验桌旁坐下。
[你去哪?宥矜!你给我回来!]
[在长辈没发言结束前不准离开!]
[喂,喂!……哦我的天哪,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礼貌!]
[哦不好,我又中头风了……]
“你跟中头风见过面了?”蜘渡在切一块新的蝙蝠饲料,头也不抬道。
“是,和他聊了会儿。”宥矜如实回答。
蜘渡:“他之前就多话,寂寞久了看见有人就想拉着人家聊天,没事的话你可以跟他说会儿话,他会很兴奋。”
宥矜摇摇头:“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一开始就是这样。”蜘渡不愿多说。
宥矜只得又到电视机旁,顺便把椅子也拿了过去,在屏幕前坐下。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
[哦不!别别别!别再站起来了,请坐请坐!]
“…”的符号不停在屏幕上亮起,中头风飞速地“说话”。
“中头风,你都知道点什么?关于遗迹的。”宥矜放轻了声音问。
[我?我无所不知!]
“那你倒是说啊。”
[蜘渡那个坏女人虐待我,她自己不洗澡就算了,还不给我洗!]
[你知道吗?我已经175800天没洗过澡了,真希望你能帮我洗洗。]
宥矜:“……没有人知道要怎么给一朵脑花洗澡,说点别的。”
[你有点残酷了年轻人。]
[好吧,让我想想。]
[……]
[我有个老朋友,他很会搞东西。]
[我记得他做了个仿生人,那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仿生人,他还给他取名叫艾斯芒。]
宥矜倏地缩紧了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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