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地狼藉，显然这几个人没对莉莉安的话抱有太大期望，她从前也提出过许多次改造全息造梦仪的想法，但每次都是方案无效导致改造失而败损坏造梦仪。

这些人宁可戴着有毒的造梦仪苟延残喘，加速生命的流逝，也不愿熬一个重新制造全息造梦仪的空窗期。

那太久了。

对他们来说。

几人退出房间前还频频回头，忍不住地往桌上几个造梦仪瞟去。

倒是克拉伦斯主动将几人拉走，语气轻松：“哎哎，没什么的……走走走……”然后回头示意他们赶紧开工。

莉莉安松了口气，无意间瞥到宥矜复杂的神色，奇怪地问：“克拉伦斯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一脸……”

宥矜怔愣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轻飘飘的样子：“没事，快点干活吧。”

莉莉安好奇心不重，听他发话也没再多问，转身开始专心拆解桌子上的几个全息造梦仪。

他站在旁边，看着莉莉安摆弄这些复杂精巧的东西，螺钉、齿轮、集成电路零零散散落在桌面，让他有种梦回高中做物理实验的感觉。

但他物理并不太好，因为懒得背公式和概念，选了纯文后也靠蒙做选择题，大题全凭胡诌乱扯。

莉莉安掰了半天零件，头也不回道：“我看了你的放电异能分析数据，右边触手可以释放电流，左边可以形成电磁场……”

宥矜皱起眉看向她，目光有些警惕：“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莉莉安动作停顿两秒，眼神闪烁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扣起了传感器，最终还是在他灼灼目光下开口了：“你身边不是有个仿生人吗，仿生人身上基本都是零件和程序芯片之类的……”

宥矜呼吸微不可察地放缓，眸中罕见地外露了情绪，是对于**被窥探的不适。

她像是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太光彩，咳了一下：“只是读取了一下你的电能数据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想法！你们抱……不是，我什么都没看过，入侵就进行了103秒。”

随后又连忙补充：“我现在就切断链接那个仿生人的所有网络追踪。”

宥矜：“……”

克拉伦斯说得对，真不是一点点的叛逆。

但是来都来了。

他冷冷道：“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入侵他的系统，否则我现在就走人。”

莉莉安忙不迭点头，开始操控自己的亚当。

亚当面板上关于入侵数据和线路很快删除干净，过了一会儿，她把面板调出来给宥矜看：“已经清空了。”

宥矜扫了几眼，微微颔首。

“那我给你讲讲操作。”

“首先，你造出电磁场后释放电流，利用电场对电流中的电粒子进行加速，磁场用于控制和聚焦带电粒子束，使其沿预定轨迹运动，就产生了加速带电粒子。”

宥矜：“……”

“然后我们可以用它对全息造梦仪的插件零件进行材料改性，表面处理以及参杂和注入，例如通过离子束轰击材料表面，改变其表面结构和化学性质，从而材料的耐磨性、耐腐蚀性。”

宥矜：“？”

“但参杂和注入才是这次改造的重点，在加速带电粒子帮助下，将掺杂剂注入半导体材料中，改变其电学性质，从而提高半导体器件的性能。”

宥矜：“？？”

莉莉安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宥矜低着头沉思，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于是接着说：“抱歉，我对这些东西理解并不深刻，或许方法很浅显，但我还是想试试，能作为一个突破口也不错。”

“因为网络病毒寄生发展到现在其实也看零件本身材质质量，之前大多方法都没用，而且现在电流匮乏，我没有太多试错成本。”

宥矜这才抬起头，语气自然：“没事，不用跟我解释原理，直接说怎么做就行。”

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果然他选文科是对的，融不进去的圈子就别硬融。

“好，”莉莉安拈起几个奇形怪状的零件放在他手心上，“通过电场对离子进行加速，然后把加速的离子束注入到材料中。”

宥矜深吸一口气，捧着零件的双手慢慢发热，哔哔啵啵的电流声是小型的立体环绕。

“嘭——”

掌心爆出一团白光，剩下一坨焦黑冒烟的零件，像融化的胶状物质漆黑欲滴。

莉莉安思索片刻：“把这些丢了吧，试试控制电流小一点。”又拈起另外几块零件。

宥矜眯起眼，专注地看手心的零件，感受流经手掌的温度。

他不是很懂那些什么鬼粒子离子的，但能清晰地感知体内源源不断的热流，像泡过热水澡后温暖流窜在身体里。

“等等。”

莉莉安盯着他手心的零件，突然抬起手道。

热源啪的熄灭了。

她小心翼翼拎起一小块零件，歪着头，露出覆盖在兜帽碎发下的义眼，蓝光在她瞳仁里打转。

扫描过后，她走到桌边将零件慢慢插进造梦仪中，拨弄半晌后，端起贝雷帽样式的全息造梦仪戴在自己头上。

“一分钟后，帮我关闭造梦仪。”

“这个。”她手指点了点上面一个红色按钮。

“好。”

莉莉安坐到电脑椅上，很快闭上了眼睛。

宥矜则是眼睛一眨不眨地观看她的反应，和那些满脸幸福满足的人不同，她脸上没什么变化，还是平淡自若的神态。

宥矜在心里默数秒数，时间一到，他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莉莉安骤然睁开眼，胸膛快速起伏一下，摘下了全息造梦仪。

“可以，就是这样。”

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轻松畅快的神情，不是很明显，但宥矜能感到她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莉莉安放下造梦仪站起身：“我去把巷子里那些造梦仪也拿来，辛苦你了，钱会给够你。”

宥矜摇摇头：“不用，按照说好的给我路线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莉莉安好像偷偷松了口气。

走到门口，莉莉安脚步顿住，似在欲言又止。

“你说吧。”

宥矜靠在墙边歇息。

“关于解决他们幻觉蔓延的事，或许还要麻烦你一下。”

宥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静静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讲出来：“巷子里那帮人有上百个了吧，你一个一个去帮他们拆修零件，也只是为了让他们在虚拟中活下去。”

“他们没有经济来源，像行尸走肉，你每天忙前忙后也没有报酬，说实话，你不累吗？”

莉莉安这次许久没说话，她将兜帽扯低了，才缓缓开口：“他们现在都是行尸走肉，但在造梦仪放长了他们的生命线，也许活着活着，哪天突然就找到了现实的意义。”

像她一样。

“至于我嘛，做这些就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因为……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她不想说再多的，宥矜点头表示理解。

“……可能还要借用一下你的那个仿生人。”莉莉丝观察他的脸色，斟酌词句。

宥矜微微蹙起眉：“和他有什么关系？”

莉莉安眉头一挑，似乎有点惊讶：“他的数据系统和程序板块各种都做得很完美，甚至能找到我查不出来的东西……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宥矜问。

“唔，在监禁部之前，他的原产地是巴别塔，看编码，身份还挺特殊。”

宥矜问过艾斯芒，但他的回答是自己没有从前的记忆，被他唤醒后才开始储存记忆。

他想起在游戏里穿梭上城区时，有一座高高悬浮在天空上的塔，比所有大厦都要高，浮光不分昼夜环绕在塔身上。

无论城市灯光是否熄灭，它都能在一片黑暗或是混色中永远散发着莹莹白色光晕，像雨后并不炽烈的太阳光，远远看去，还真有几分神迹的味道，所以取名“巴别塔”。

但里面有什么东西都无从得知，许多玩家试图靠近巴别塔，但都被周围一片血条极厚的守卫boss打的落花流水。

甚至有不少玩家向官方反映boss血条的不合理现象，却被官方回以“过完主线自然能进去”。

只是游戏本身就是高自由倾向，地图庞大，NPC多的数不清，大大小小的各种剧情遍布大街小巷，每种身份有千奇百怪的活法，官方也没明确说明哪条是主线。

很多玩家因此跃跃欲试打算肝完所有剧情线，就为了看看巴别塔上面有什么东西。

所以……自己唤醒的那个、看着有点傻不拉叽的仿生人，是从巴别塔上面下来的？

等回过神来，莉莉安已经走出门去了。

宥矜想了想，应该让莉莉安给自己也装一个亚当，现在的他就像互联网时代没连上网的野人。

莉莉安去了很久，毕竟几条巷的人不是闹着玩的。

宥矜站得有点累，他踢踢腿活动一下肩膀，坐在电脑椅上，仰头挨着靠背放松身体。

昏暗窄小的房间里看不出时间流动，也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只有几面墙上的屏幕散发黯淡微光，并不刺眼，像是快没电了，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他也确实感觉眼皮沉重，眼前景象开始模糊，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所有疲惫，好像都在此刻一股脑涌上来。

恍惚间，他看见桌角边有一块白色的东西，他一下恢复了些精神。

那是张夹在造梦仪零件缝隙里的小纸条，宥矜轻轻把那张纸条取出来。

上面写着两个字，“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