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月从未被如此羞辱过。

与L初次“见面”，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夜神月将自己“看到所有人都长着动物头颅”这件事对他如实相告。从那一刻起，L就占尽先机。

然而，L骗了他这么久，现在却说目标不是他？

夜神月怒极反笑，问L：“既然你都明说目标不是我，想必接下来要告诉我实情了吧？”

L心不在焉地扯了扯手铐链子，自顾自地说道：“一个井然有序的群体必然存在规则——禁止随意猎杀人类，这是你们的规则。月知道你们违反规则会发生什么吗？”

夜神月张了张嘴，L却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机会：“会被分食。”

“你的主治医生——那头狼，他对食物的**不断诱惑他违反规则，但他还没获得足够的权力，所以表面上还是要遵守那一套。月表现得太完美，他得等待时机，等你犯错。不巧，你犯错时我刚好在场。”

L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像在等夜神月描述他打死蜈蚣的经过。

可惜夜神月沉着张脸，并没打算开口。

“说到哪里了……哦，犯错。那天狼过来拿鹿头，我暗示他近期有谁失踪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记得再来找我，或许我能提供帮助。之后我又想了想，毕竟我们隔了一扇门，我也不确定月是不是真的在门外处理案发现场。更保险的做法就是骗你下山，让你失踪。”

夜神月冷淡地问道：“万一我既没有杀蜈蚣也没有下山，你打算怎么办？”

L扫了夜神月一眼，说：“那就退而求其次，从月这边想办法逃走。”

退而求其次？

夜神月捏紧拳头。他真想扭断L的脖子，让他永远闭上这张嘴。

但越是愤怒，他越是越觉得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

夜神月：“按你所说，你预估的最差结果不仅没出现，还发展成了对你最有利的局面。”

他杀了蜈蚣，并搬出尸体意图嫁祸狼，L很容易就能借此得到狼的信任。

“但你还是在等我，甚至如此急切地想要激怒我。”

面对夜神月的嘲弄，L无奈举起手铐：“那都是我最初的想法，后面一切都被打乱。因为钥匙在你手里。”

又是这幅束手就擒的弱势模样。

从L说目标不是他到现在为止，夜神月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夜神月眼瞳中流露出的凶光，一只手成爪状抓住L的脸。

没有烹饪工具也无所谓，他会喜欢直接生吃的。

“狼马上就要找到你了。”

听到这句话，夜神月一愣。

L也不管夜神月如何，不疾不徐接着道：“昨天你用蜈蚣尸体陷害狼，狼果然过来找我。出乎我意料的，他先提出自己已经有怀疑对象，并在没有足够证据的前提下咬定犯人是你。”

夜神月没说话，同时手上也不再用劲。

感觉到夜神月有所松动，L赶紧将夜神月的手从脸上扒拉下来，接着道：“不过狼本来就打算吃掉你，不管犯人是不是你，最终他都会以此为由。这个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只需要一个逃出去的契机。于是我按原计划要求狼带我去看看尸体，然后我才能帮他分析出凶手是谁。结果狼告诉我手铐、项圈的钥匙只有蜈蚣才有，他不知道蜈蚣把钥匙放在什么地方。”

“然后你就想到钥匙在我手里。”

“嗯。”

“继续。”

“前两天晚上十点查房结束，月才能来见我，我算好时间，让狼从西区开始搜查，谁不在房间里谁就是陷害他杀蜈蚣的凶手。”

刹那间，夜神月心中警铃大作。

“我想月已经没得选了，只能和我一起逃走。当然你也可以尝试立马赶回去为自己辩解，不过谁也不会相信的。”L凑近夜神月，脸颊仿佛要埋进他的臂弯，他假装嗅了嗅，抬起头古怪地一笑：“现在的月，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我的气味。”

夜神月眼神一冷，反问道：“你把我逼到绝路，还指望我放过你？”

“月怎么会这么想？要不是我昨天阻止狼，为你拖延时间，你今天根本没机会来见我。你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太少，你会需要的我的。我骗你无非也是想逃走，逃出去以后你对我就没什么价值了，我也没必要再骗你什么。现在把我杀掉，除了泄愤毫无意义。”

怎么办呢？夜神月就是这样一头宁可杀了L泄愤的野兽。

“砰！”

地面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

夜神月抓住L的手铐链子，拽着他往外走。如果刚才L说的都是实话，那么现在很可能是狼来找L验证犯人是否就是夜神月。

这回来见L，夜神月记得将仓库大门从里面反锁，所以两人从爬出地面时门还没开。

“到底是谁把门锁住了！”

“要不等明天一早找人开锁？”

“我今晚就要把他吃掉！都给我闪开！”

门外三个声音，夜神月听出一个是鬣狗，一个是狼，还有一个是没怎么见过面的狮子院长。

L尝试提醒夜神月：“能帮我打开手铐吗？这样跑起来比较方便。”

夜神月没搭理L，轻轻松松将他从一楼窗户扔出去，摔得人一声闷哼。

倒计时还有十分钟。虽然这东西已经从红色变成了绿色，但在彻底停下之前，夜神月还是感到不安。

两人从窗户逃出仓库后，还没跑出去几步，很快就被发现。

不知道怎么回事，老院长一把年纪，竟然跑得最快。院长是狮子，发起疯来比食人猪骇人得多，夜神月回头看落后于他的L，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把我推出去月也不可能自己跑掉。”L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留个心眼防备夜神月使阴招，“狮子不是纯狮子，他又不傻，难道会因为看到我摔倒就停下来不追你了吗？”

“我可没这么打算。是你自己多想。”夜神月先L一步跑到疗养院门口，用钥匙打开了疗养院的大铁门。

远远的，鬣狗冲夜神月喊道：“夜神月，快拦住那家伙！”

夜神月一愣。

难道他们首要追逐的对象不是身为犯人的夜神月，而是L？

没有想通的对话再次浮上心头。

“瞎子都看得出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他不是正负责夜神月的病情吗，怎么还要……”

这两句话在夜神月是人的前提下，只是感慨一句“疗养院分明养着现成的人可以吃，狼还非要出去偷猎野生人类”。

事实上，夜神月是动物病人。那么这番话就变成了需要解答的疑问：

狼不是正计划吃掉动物病人，怎么还要他们出去偷猎人类？

对于狼而言，动物病人和人类都是非吃不可的食物吗？

等夜神月反应过来，L已经穿过了铁门。

擦身而过的瞬间，L笑道：“感谢月帮我开门。”

夜神月睁大眼睛，瞬间怒不可遏：“你根本没见过狼！”

“嗯，我从始至终没见过狼。说目标不是你也在说谎。”

杀了他！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哪怕同归于尽！

夜神月朝铁门外的L伸出手，差一点就要碰到他。

然而，整个世界“轰隆”一声，紧跟着，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声音响起：

【请两位玩家做好准备，副本即将终止。】

周围场景迅速变换，数不胜数的记忆钻进脑子里，夜神月头疼得脑袋要炸开一样。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

系统声音再次响起：

【本轮综合评级：B

获得积分：1

请玩家在疗养院等候下一次副本开启】

当夜神月再次睁开眼，他已经回到了疗养院的房间。不过不是东区，而是西区。

他听到几个护士在说话：

“东区有个病患，把自己当成了‘人类’。医生们也不敢强迫他接受现实，怕起反作用，所以干脆顺着他。”

“还要陪他演戏，真麻烦啊。”

“害，东区病房都会上锁，我倒是觉得挺轻松。只要把他关在房间里，他就没机会惹事。”

副本终止，夜神月不会再有生命危险，npc口中的‘病患’会由其他npc扮演。身为玩家的他现在已经是纯粹的上帝视角了。

天气很好，不少病人出来晒太阳。夜神月看到L正满足地享用着甜食。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L的谎言比我多出了几倍。”

“毕竟我的处境比月艰难得多。不过月真是厉害啊，差点就被你识破了。”L嘴里塞满甜食，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我的任务是逃出疗养院，你的呢？”

“查清自己的病情。”夜神月说着，把袋装糖撕开，全倒进杯子里，然后推过去给L，“骗我被洗脑这件事，你一开始就准备好被我拆穿，作为你计划中的一环。”

“不是。我真的很希望月能相信自己被洗脑，然后带我出去。不过破绽太多，我不得不考虑被你识破后的对策。”

L道了声谢，开始往装满糖的杯子里加牛奶，他解释道：“我没见过狼医生，来房间拿鹿头的是鬣狗。鬣狗当时被我套话套太多，后面吓得再也没来过。从鬣狗口中我得知狼偷猎是想把我送给院长吃，也就是说本质上我们的敌人并不是同一个，再加上我只能根据你半真半假的话来推测你的行动什么的，要骗到你可真是费了不少劲。72小时快结束时，狮子正赶来打算吃我呢。”

倘若各自任务失败，狮子会吃掉L，狼会吃掉夜神月。当时夜神月完成任务，倒计时由红转绿以后，夜神月其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原来如此。”

仿佛真的只是玩了场游戏，夜神月笑着认输，“局面确实对你不利，看来这次完全输给你了。”

闻言，L放下杯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神月，平静地对他说道：“在这之前，月……不，应该是kira才对。你已经赢了。”

周遭那些嘈杂的人语连同风声，像是骤然被扣进玻璃罐里，一瞬间变得遥远又虚无。

唯有罐子外面的L说话时，字字都清晰：

“还记得吗？你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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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悬吊的鹿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