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时接连下几日的雨,有时阳光明媚,货船靠岸的时候商会管事先接到通知,放下手里的饭碗赶紧乘着马车到了岸边。
谢耀祖和金方方正巧也到了,船身长四十丈,像是一座山般遮天蔽日。
“谢公子,金姑娘,一起上去看看?”商会管事上前一步出言邀请。
谢耀祖矜贵颔首:“请。”扶了一把金方方并行登上货船。
“其余几位还没到,谢公子可以先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把您的那些搬下去,待会儿就不用忙乱了。”商会管事收购的是药材部分,几大箱熊掌鹿茸和珍贵药材摆在箱子里用红布遮盖着,他摆了摆手,岸边的脚夫手脚麻利登上船,俩人搬着一箱货几个来回就把一片地方搬空了。
谢耀祖背着手慢条斯理的闲逛,大箱子都已经被提前打开了,有装着布料的、装着绫罗绸缎的、珠翠首饰的、瓷器瓶子的等。
他先前就说好了,要看一看番邦过来的稀罕玩意儿,地毯兽皮几大箱子,火铳被一个个精美的盒子装着,有巴掌大小的还有手臂长短的,简洁到没添加任何花纹,透着钢铁的冰冷。
“你要这个做什么?”金方方也拿起一把小巧的火铳在手里掂量两下,质感粗粝冰凉。
谢耀祖含糊一句:“就是感兴趣。”有些话不能在外面说。
金方方没深思,谢混球从小就喜欢奇技淫巧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对火铳感兴趣再正常不过。
烟花爆竹避免暴晒做了简易的防晒通风处理,被放置在船舱下。
谢耀祖和金方方在船员的带领下走向船舱,船员个子矮小在船舱下行走自如,谢耀祖猫着腰,不舒服的姿势令他心烦气躁。
金方方亦是勉强通过,还要注意头上的珠钗翡翠,别被头顶的船板刮坏了。
“公子,就是这几箱。”谢耀祖招呼身后跟着的脚夫去抬东西,仍然是俩人一个箱子往外走。
金方方转身要出去,船舱下的味道有些刺鼻,令人莫名心慌憋闷。
“这几个不是,别瞎动!”船员声音忽然高昂起来,引得金方方看过去,几个漆黑的箱子被船员挡在身后。
谢耀祖皱紧了眉,他刚才随意瞥了一眼,那箱子里的东西……
算了,还是别多管闲事了,没准是他看错了。
走出船舱重新站到岸上,谢耀祖活动了一下脖颈:“有没有看中的?”
金方方跟着走马观花看了一圈,根本没注意看都有什么:“没有。”
“行吧,过后你要是想要什么再和我说,这会儿先回去吧。”谢耀祖见其余人也陆续上船了,不想再浪费时间与他们周旋,催促着道。
“这么多东西你准备放哪去?”
“家中有地窖,先放几日。”
谢耀祖与商会管事打声招呼:“货款明日派人送过去,我们就先回了。”
商会管事叫人清点一遍货物列出清单:“好,谢公子慢走。”
金方方坐在软轿中,身后跟着几辆装满箱子的双轮车。
“你要这么多手铳做什么?景仁国可不准私自贩卖兵器。”刚才在船上她没提醒是因为有外人在,真怕谢混球在青州给她惹麻烦。
谢耀祖扯唇一笑:“怎么?怕我给你惹麻烦?”
金方方被戳破心思也不气恼,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
“你笑什么?”见他无声笑起来,金方方问道。
谢耀祖止住笑意:“你眼中只有金家的生意和到手的银票,对朝堂局势还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这和朝堂有什么关系?
金方方一头雾水,他们金家几代从商,家中从未出过入仕做官之人,不懂朝堂局势也无可厚非。
谢家倒是有一位当过太傅的祖父,难不成是有什么消息?
见她疑惑的眼神,谢耀祖眨了眨眼:“确实,番邦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能逃出来的都到景仁国来避难了,这中间也有烧杀抢掠之人,还有趁机藏匿在百姓中混入我国的奸细。”
“近日都城出现一种蛊惑人心的东西,放在鼻端吸进去会产生幻觉,使人情绪兴奋悸动,若是停止吸食会浑身麻痒难忍,更严重的还有浑身溃烂而亡的。”
金方方骇然:“是从接纳番邦难民开始的?”为何她没听见这个消息?
“此事圣上已经明令禁止传播,并且派专人负责调查,来之前我听见祖父与老友闲聊,这才知道这件事。”谢耀祖回想起在船舱下看见的那几箱东西,被那船员挡住似乎怕被人看见,若真是那种害人的东西,广泛流通的话就坏了。
他还是不能坐视不管。
“掉头回去。”朝着门口赶车的马夫喊了一句,面色略微凝重。
金方方问:“怎么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需要回去再确认一下。”谢耀祖打算证实了再细说。
商会管事正与其余几人统计货品清单,见到折返回来的谢公子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谢公子又想起什么稀罕的东西想要收走?”
谢耀祖往船舱看了一眼:“我想再去船舱下看看。”
“哦,行啊。”商会管事亲自陪着入了船舱下:“这里什么味道啊。”
谢耀祖第一回下来的时候没留意这里的味道,此时仔细辨别起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原本在这里的几个箱子呢?”
商会管事不解道:“这里原本有箱子吗?是谢公子要的东西?”
几人回到船上,商会管事叫来一个船员询问:“那船舱下的几个箱子哪里去了?”
船员回想一瞬,道:“刚才有几人搬下去拉走了,说是他们雇主已经付过银子,这是票据。”递过去一张票据,确实是先前就付过银子,五十两运输费。
“谢公子,是不是您的东西被别人浑水摸鱼搬走了?要不就报官吧。”
“不用,不是我的东西,就是好奇而已,既然人家已经搬走就算了。”谢耀祖无所谓的轻笑一声。
转头回到车厢内笑容落下来,与金方方解释道:“无意中一撇,看见那箱中似乎有那害人之物,长相颇为神似树皮,削成粉末就能直接吸食,方才没往那方面想,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那船员的样子看上去太紧张了,一直护在那几个箱子前面,而且沉默无声,似乎与船上其他人也不熟。”
“不能报官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追问,你打算怎么办?”金方方想到一个人,或许最适合办这件事。
谢耀祖挑眉:“你有什么主意?”
“州府林明朗。”
青州与其他各地的区别在于它地广海域宽阔,因此有知府和州府之分,林明朗少年入仕,听说为人清傲廉洁。
她是怎么认识的?
谢耀祖打量她一眼:“认识?”
“前几年随父亲来过一次青州,林明朗的父亲与我父亲是旧相识,认识但不熟。”
“不熟就随意找人帮忙?”谢耀祖故意找茬。
金方方不惯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谢耀祖:“……”算了,他也没办法。
“确实不熟?”
金方方回给他一个‘别废话’的眼神。
青州州府所处位置乘马车需要两个时辰,谢耀祖一路上薄唇紧抿兴致不高,金方方慢悠悠喝着茶吃着绵绵准备的水果,惬意悠哉。
“你不吃一点?”她举起一个柑橘递过去。
谢耀祖抬眼看了一下:“你喂我?”
“爱吃不吃。”金方方自己扒开一个塞嘴里,酸甜的果汁缓解乘车的烦闷。
剩下的一半被谢混球一把抢过去塞嘴里,见他酸的皱紧眉头,金方方笑起来,心情顿时畅快了。
“……这么酸。”谢耀祖喝了几口茶压下柑橘汁液的酸味。
“姑娘特意叫我准备的几个酸柑橘,车内闷热,姑娘怕路上头晕,我们乘船来的时候就遭了不少罪……”绵绵噼里啪啦说了不少,金方方轻咳一声才止住她的话头。
谢耀祖嘟囔一声:“都没告诉我。”要是告诉他,定然不让她来,幸好他跟来了。
“手给我。”
金方方:“做什么?”
谢耀祖牵过她的手,在拇指指根处揉捏起来:“这是合谷穴,能缓解头晕。”
金方方长得娇小,骨肉匀称,手指也纤细洁白,揉捏的时候他会下意识放轻力道。
“确实有好一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耀祖的大手包住她的柔嫩手心:“我来的时候也难受了一阵,还是柴叔告诉我的偏方。”
“柴叔懂的真多。”金方方诚心佩服。
谢耀祖插话道:“难道你就没发现,还是我对你好?”
金方方闻言装作没听见,转头看向掀起的车窗外,阳光炙热的把土地都晒出热气,她也被热的脸上一红,抽回被捂出汗的手心在纱裙上擦了擦。
州府府衙门口有两颗柳树,在北方,柳树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其形态与‘引魂幡’相似,认为会招惹来‘不干净的东西’。
在南方倒是成了招财树,多才多福连年进宝的好寓意。
敲了两下门都未有回音,绵绵疑惑道:“是不是没有人啊?”
谢耀祖退后几步瞅了瞅:“有个后门,去那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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