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姑娘,不如明日让表妹带你去买几件纱裙?”用过晚膳后,宋阳文提议道,他长相斯文,说话也是文绉绉的。
宋老夫人已经回去休息了,表妹漫霜听见他如此说,提议道:“表哥,家里如今并不富庶,你又要专心准备统考,这些女子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张罗吧。”
说完转头上下瞧了金方方几眼:“金姑娘和我身材差不多,我那里有几件纱裙一直没舍得穿,就送给金姑娘吧,也省去一笔花销。”
金方方本想拒绝,她也没有要宋家出钱的意思,几件纱裙的钱而已,她自己就能买。
漫霜根本不容她拒绝:“我这就叫婢女拿你房里去,明日也好换上,这身衣衫确实太厚了。”虽是厚重的襦裙,那领口袖口的金线和绣工都看上都十分讲究,真是金贵,可惜宋家养不起这样的女子。
金方方不好再拒绝,大不了她先对付一下,明日上街再去买几身吧。
绵绵听说了这位表妹的提议,对她还有所改观:“既然是她舍不得穿的,想必也是极好的纱裙,没想到漫霜姑娘心肠不错。”
待到看见婢女拿过来的所谓的舍不得穿的纱裙,绵绵恨不得没夸过她。
“这就是她舍不得穿的纱裙?”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泽,许是红色又或许是粉色,介于两者之间,还有一股霉味,倒真是许久没穿过的样子。
金方方拿到鼻端闻了闻:“这要是真穿上,会起一身的脓包吧。”她再是不在意吃穿,也未穿过这样的旧衣衫。
“姑娘,咱们才不穿这个呢,明日上街去买几身最好的!”绵绵本想把纱裙扔出门去,思前想后到底是在宋家,不想姑娘落人口舌,干脆揉成一团塞到床榻下面去。
好在没人干预她们出门,第二日一大早就上街去了,一路打听到最繁华的主街,几间衣坊都被她们逛了一遍,进店只要最好最贵的,款式最新的。
主仆二人焕然一新,绵绵穿上了一件藤黄纱裙,梳着交心发髻,显得她活泼开朗。
金方方穿着一件丁香色纱裙,裙摆带着精致的绣花,走起路来裙摆翩然纷飞。
回到宋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早膳,好在她们在主街茶楼吃了点心,还带了一些回来给宋老夫人和漫霜表妹。
“这裙子……是阳文带你去买的?”这得多少银钱啊。
宋老夫人顿时脸色僵硬,她手上本就拮据,一大家子开销只靠阳文祖父留下的百亩田产收租度日,阳文双亲过世的早,这些年来勉强维持生计,这主仆二人的纱裙恐怕能抵得上月余口粮了。
想到这里狠狠挖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宋阳文。
漫霜表妹也很震惊,这么好看的纱裙她都没穿过,和宋老夫人猜测的一样,都以为是宋阳文给买的。
金方方解释道:“并不是宋公子买的,原本只是想上街去转一转,没想到就正巧看见了几间衣坊,想着漫霜表妹送的纱裙是她不舍得穿的,应该也是有纪念意义,就没有随随便便的穿上,暂时买了几件替换。”用词委婉。
“这样啊。”宋老夫人面色好转一些,似乎想到什么,对她的态度变好许多,就连午膳也特意叫后厨买了一条鱼,做成蒸鱼放在她面前。
“多吃些,这鱼是晌午刚捕捞上来的,新鲜着呢。”
金方方让了一圈,才动筷子吃了一口,剩下的都被漫霜和宋老夫人分着吃了。
“阳文多吃一些,读书费脑子。”
“是啊表哥,这鱼可是家里不常吃的,因为金姑娘才特意做的,你也尝一尝嘛。”漫霜说话总是意有所指。
金方方暗地里无所谓的笑笑,这位表妹大概对表哥也是有些想法吧,这就说得通她为何看她不顺眼了。
说是为她准备的一条鱼,到最后她只吃过一口。
用完午膳撤桌的时候,婢女端上来一壶凉茶,晌午热的人心情烦躁,她没着急回到客房去,而是坐下与众人一起饮茶。
婢女见她喝完又给她添上一盏,往常对她不理不睬的婢女今日难得勤快,一盏凉茶丝毫不差的都扣在了她新买的纱裙上。
金方方站起身,纱裙本就轻薄,凉茶打湿来了一大片。
“哎呀,金姑娘没事吧,这婢女笨手笨脚的。”宋老夫人责怪了两句,随后关切道:“快去换一身吧。”
金方方视线随意一扫,没错过漫霜表妹眼里的得意,原来如此。
她觉得若是再不吭声,会被这宋家人欺负到头上去。
金方方没急着回去换衣,反而眉间紧皱为难道:“对着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是一件纱裙而已,若是对待别的贵客时也如此笨手笨脚,不会被怀疑宋府管束下人不利吗?”
她的声音分明没有一丝斥责,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严厉。
宋老夫人见她较真,也不能再随意遮掩,只得惩戒一番:“过会儿叫人牙子来一趟。“
“祖母,青夏不是有意的,她家里困难,还有个正在上学堂的胞弟要养,要是把她发卖出去,哪户人家都不会再用她的。“
漫霜目光透着怜悯,替婢女求情:“金姑娘,你也说了,一件纱裙而已,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也上升不到宋家规矩的层面上,不如就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她好好陪个罪就算了吧。”
一番老好人发言成功俘获婢女青夏的忠心,她原本对表姑娘和对其他主子都是一样的,没想到表姑娘对她家里的情况都清楚,还在宋老夫人和刻薄的金姑娘面前替她求情,试问哪一个主子能做到如此。
金方方被至于道德枷锁上进退两难,挑眉笑了一声:“既然漫霜表妹求情,那就算了,许是我在金府习惯了被管家调教过的下人,初到贵府有些不适应。”
宋老夫人和漫霜的表情瞬间像是吞了只死苍蝇,变的极为难堪,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她们宋府与金府没法比。
漫霜已经替婢女求了情,也不可能再收回来,只能不上不下的噎着。
煮了一碗去暑冰粥端给温书的表哥时,表情还带着丝委屈。
“这是怎么了?”宋阳文已经看了几个时辰的书,文字晦涩难懂,他也十分头疼,冰粥来的正是时候。
漫霜叹了一声:“不知道该不该与表哥说,本是后宅女子之间的事,可是……就是气不过罢了。”
宋阳文问道:“发生了何事?”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金姑娘揪着不放,非要祖母把青夏发卖了才罢休,最后还是我出面求情,即使这样她还顺带贬低了一番家里管教不严。”漫霜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
宋阳文听后果然眉头越皱越紧,倒不是为了婢女,而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他可是被提名即将参加统考的学子,若是过了统考,起码也会得个一官半职,没准还能留任青州当个知府之类的官职。
怎可让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子看低。
当即站起身要去找她理论。
漫霜嘴角轻轻勾起又很快压下,装着担忧的阻拦了一下:“表哥,还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她毕竟是你未过门的娘子。”
“呵,若她是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与她的婚约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宋阳文眉间紧皱。
俩人穿过房头走向客房,绵绵正在后院晒被子,她挂了一根绳子在两颗树上,这里真是潮湿,被子得每日拿出去晒,不然就有一股霉味。
她都有点想回都城去了,那里虽然冬季很冷,但屋子里是暖和的,从来不会潮湿,也不用晒被子。
漫霜上前问了一句:“你家姑娘呢?”
绵绵见还有宋公子在场,直觉俩人来者不善:“请姑娘和公子稍等,我去回禀一声。”得赶紧去让姑娘做个准备。
金方方正在屋内罗列清单,她已经来了几日,不能一直闭门不出,主要目的也并非是来与宋阳文培养感情。
“姑娘,表妹带着表哥来找麻烦了。”绵绵内心里的兴奋大于紧张,眼睛闪亮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家姑娘。
金方方失笑:“收敛一下,我出去会会他们。”
主仆二人调整好表情。
“宋公子?”金方方貌似不解的问了一声。
宋阳文原本怒不可遏,当他看见迎着阳光走出来的佳人,又觉得事情或许是个误会,不该对一个投奔他而来的女子发怒,该叫她伤心了。
缓和一下口吻:“金姑娘,晌午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青夏确实不是有意的,她做事向来仔细,估计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导致她心不在焉才犯了错,你没必要介怀于心,我们宋府也并非管教不严,只是秉承着以德服人的信念对待每一个人。”
“她身为婢女也是迫不得已,生来没有选择而已,更需要别人的包容,何况只是一件衣裙而已。”
金方方再次被宋家人奇特的观点颠覆,她没有揪着事情不放,也不是她提出要发卖婢女的,她也没有介怀什么。
反倒是这位宋公子,只听他表妹几句片面之词就来讲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实在不是个读书人应该有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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