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谏冬突然歪了下头,脸上的玩味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认真:“副局长,我终于知道了你能快速升职的原因。”
岳扬帆一愣,没想到话题突然拐到了这里,下意识地接了句:“什么?”
路谏冬眯起眼睛,像只狡黠的猫:“讨价还价!疯狂压榨!”
岳扬帆:“……”
“所以,”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跟临风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路谏冬的表情也收敛了,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远处,仿佛穿透时光看向某个遥远的节点。
“其实霍临渊没有说谎,“ 他的声音很轻,“他确实把岳临风当成爱徒。”
“第一次见到岳临风,是2068年。”
路谏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铐边缘,金属的凉意似乎让他回想起什么。
“当时我刚经历了铆玉改造……痛得想死。” 他扯了扯嘴角,“但岳临风根本不知道我是实验体,他以为我只是个普通小孩,还分给我半板巧克力。”
“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岳扬帆脸上,似乎在寻找某种反应。
“后来我被带去某个基地——现在的'漆黑'总部,做调错和能力开发,在那里偶尔会见到他……”他好像故意吞下了什么未尽的话语,时间陡然一转:
“直到2076年……”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在黑市遇见他,他已经和霍临渊决裂了。”
“我猜……” 他轻笑一声,带着物伤其类的自嘲,“他大概是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另一只小白鼠吧。”
办公室的灯光惨白,将岳扬帆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坐在那里,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雕塑,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路谏冬看着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不是你的错。”
岳扬帆没有动,只是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将路谏冬的手推回去:“……不要动手动脚。”
空气凝滞了一秒。
“咕——”
路谏冬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紧接着,岳扬帆的胃也发出了抗议。
两人对视一眼,路谏冬先笑了:“饿着肚子审犯人?副局长,你这工作态度不行啊。”
岳扬帆面无表情地摸出通讯器:“……你点外卖?”
路谏冬眼睛一亮,立刻得寸进尺:“诶~就请我吃外卖?我可是帮了你大忙。”
“那你要怎样?!” 岳扬帆额角青筋一跳。
路谏冬晃了晃手铐,笑得无辜又狡黠:“我要草莓蛋糕。
他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还、得、麻、烦、你、喂、我、哦~”
岳扬帆:“……”
他的指尖在全息屏上快速滑动,指甲与玻璃屏碰撞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他将“商家已接单”的界面粗暴地怼到路谏冬眼前,全息投影的蓝光在两人之间跳动。
“蛋糕点了。”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锋利的光,“现在说路照。”
路谏冬突然前倾,被铐住的手腕“咔”地撞在桌沿。“诶——” 他拖长的尾音带着某种矫揉造作的天真感,银色手环读数【5.7】,“低血糖了,说不动……” 话音未落,他的胃配合地发出抗议的嗡鸣。
岳扬帆的瞳孔微微扩张——这是他被烦到极点的前兆。他的手突然探进制服内袋,路谏冬甚至能听见他指尖擦过配枪铆玉镀层的声音。
“张嘴。”
一颗柠檬糖被塞进唇缝,酸味电流般窜过神经。路谏冬条件反射想吐出来,却被岳扬帆的拇指抵住了下巴。
“只有这个。” 副局长的声音比糖衣还脆,“将就。”
路谏冬的体温骤然升高,他突然想起了岳扬帆家里清淡的柠檬香气。
他别过脸:“……霍临渊的意外之作。” 声音突然失去耍赖般的修饰,露出原本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的音色。
“‘彼岸花计划1.0’之前?”岳扬帆松开钳制的手,后退半步让出空间。审讯灯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像是一道道囚笼。
路谏冬耳尖微红地点头,柠檬香在短暂的酸涩后在口腔炸开。
他仰头让霓虹灯染紫脸颊,“路照拥有30%的铆玉骨骼,100%情感剥夺……”指尖轻叩桌面,“……代价是永远失去味觉。”
他继续说着自己跟路照的渊源:“还记得我提过我有一段能力开发的时间吗?那五年多一直是路照训练我的。”
“后来2075年末——在黑市遇到岳临风的前一个月,她带我叛逃了‘漆黑’雇佣兵组织……”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几乎化作一声叹息。
全息窗外,霓虹广告牌的光污染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外卖无人机的嗡鸣突然打断路谏冬的话。
岳扬帆抽回手时,指尖带着柠檬香和一点濡湿。他开窗接过外卖袋,拿出蛋糕盒子。
“喂我。” 路谏冬张开嘴,犬齿上闪着寒光。当叉子递到嘴边时,他突然咬住不放,“副局长的服务……” 他舌尖扫过叉尖,“比蛋糕还甜。”
草莓奶油融化的瞬间,路谏冬的睫毛轻轻颤动。那片天空蓝的虹膜像是化开的糖霜,流淌出奇异的柔光。
岳扬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匆忙别开视线。
“叛逃?为什么?”他匆忙转移话题,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音调。
路谏冬忽然看着他笑了一下:“不吃吗?你也饿了吧。”
他凑近岳扬帆的脸,吐出的气息混着甜蜜的草莓味,“叛逃是因为霍临渊下指令让我杀了L-01,我从福利院开始的朋友。”
岳扬帆的瞳孔猛地收缩。审讯室的温度似乎突然下降了五度。
“你那时...应该只有18岁。”
“什么啊……”路谏冬的眼神突然柔软得不可思议,“我可是杀戮机器……”他微秒地停顿了一下,“……14岁就完成‘首杀’了。”
审讯椅的温控系统突然报警:【嫌疑人体温异常】。电子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审讯第259分钟,仍未获得完整口供。”
路谏冬的耳根瞬间烧得通红。他疯狂晃动手铐,链条哗啦作响:“四个多小时!这是刑讯逼供!”
岳扬帆看着这个演技浮夸的戏精,突然俯身撑在审讯椅扶手上。
“L-01……”他有印象,那个“彼岸花计划1.0”唯一幸存的孩子,“也被剥夺了情感?”
“是啊是啊。”路谏冬晃荡着手铐,“问完了吧快放我走……”
岳扬帆无视他的话,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路谏冬看穿。
他忽然凑近,呼吸交错间,轻声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霍临渊独独保留你的情感?”
路谏冬的瞳孔微微扩大。藏在心底的真相呼之欲出
——因为那个疯子想证明,会为触碰而颤栗的武器,才是最锋利的。
智能镣铐突然“咔嗒”解锁。岳扬帆直起身,将剩下的蛋糕连盒子推过去:“吃你的。下次……”他转身时制服下摆擦过路谏冬的膝盖,“……别在口供里掺那么多私货。”
路谏冬看着被故意留在桌上的叉子,上面沾着一点收鞘利刃般的柠檬气息。
他忽然隐秘地笑了起来。
*
同日,22:00,鹤唳诊所。
黑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将“鹤唳诊所”的招牌映照得如同浸在血泊中。门上全息投影的【已关业】标识不断闪烁,却在来人推门时突然扭曲成警告的红色。
“不好意思——”楚千诺头也不抬,正在调配一管荧紫色的药剂,“我们今天不营业。”
暗处,翡翠的机械眼在阴影中亮起,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竖线。
门铃的三声鸟鸣余音未散,来人已经踏入警戒线。
“千诺......”
这个声音让楚千诺的注射器差点脱手。她猛地抬头,手术刀开始震颤发烫。**墙壁瞬间分泌出麻醉黏液,天花板上吊瓶中的各色药液沸腾般翻滚。
“呦,治监局副局长。”她勾起嘴角,手中的注射器切换成攻击模式,“怎么?终于要来清理门户了?”
楚鹤站在致命射线的交叉点上,铆玉义眼疯狂闪烁。他缓缓举起双手——这个投降姿势让他的制服肩章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刺眼。
“有人在灰港……”他的声音平静,“……查获了你植入人体的‘记忆防火墙’芯片。”
楚千诺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手术是她为受害者做的,用来对抗‘休眠记忆点’。
“被傅菁染收留后……”她故意让注射器充能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答非所问,“……我过得比在家好一万倍。”
楚鹤的义眼突然暗了一瞬。
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光:“根据《联合体安全法》第37条......”
“砰!”
一声消音枪的轻响。楚千诺错愕地低头,看见自己肩头扎着一枚微型麻醉弹。她最后的意识,是父亲突然冲上前的身影——那个永远挺直腰背的治监局高官,此刻接住她的动作却慌乱得像个普通人。
“任务完成。”楚鹤对着通讯器说道,声音平稳得不像话。但当他低头时,躲在暗处的翡翠看见一滴液体落在主人的脸颊上——那绝不是雨水,因为黑市的地下排水系统,从来不会让雨水滴进室内。
“——收工。”
楚鹤将女儿轻轻放在诊疗台上,手指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这个动作持续了不到0.5秒,快得像是某种幻觉。当后续部队冲进来时,他已经恢复了笔挺的站姿,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温柔从未存在。
翡翠的机械眼记录下了这一切。在自动关闭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里,他看见那个男人的铆玉手指,正微不可察地摩挲着口袋里一张老照片——照片边缘露出一角幼年楚千诺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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