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齐建一个人躺在床上抽烟。

他一连吸着几口烟,一环套着一环,大环套小环,把周围弄的都是白烟熏天。

白南两天前来找过他一次,他就是这样的状态。

那天他搞定完木虱的事情后,他就开始反复想着木虱对自己说过的话。

经过自己简单的剖析,他有了个不成文的想法。

齐建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最后他决定先吃点东西。

其实冰箱里有菜,可他偏偏不想吃,只想吃那碗豆腐脑。

说起来豆腐脑其实他没吃几口,但他一直记得那个味道。

他只身一人开车来到那家店,很奇怪,他一下子就知道路了。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店铺大门紧闭,不见一个人在里面。

齐建把车停在一边的停车位,只身一个人走进了旁边的小卖部。他别的什么都没买,就买了一包烟、一袋仙贝和一瓶口香糖。

买单的时候,齐建问了小卖部老板隔壁的情况。

“诶,我想问一下,隔壁那家店怎么没开啊。”

老板给他拿烟,不忘对他说:“陈阿姨生病了。”

“是吗?我挺喜欢吃他们家豆腐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

老板探出身子看了一眼:“那要有一会儿了,老太太还需要有段时间才回来呢。”

“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小姑娘?”

“对啊。”老板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那是她外孙女,现在这会儿在上学呢吧。”

齐建看了一眼电视旁边的电子钟,时间停在了一点半。

“她家姑娘在哪上学呢?”

“在第一小学,我儿子也在那个学校,他们平日里一起上下学的。”

“怎么不见他们家女儿和女婿呢?”

“这很难讲。”小卖部老板仔细回忆了一下,“听说在外地呢,这老太太也怪可怜的,她说她老公已经没了。我有次还帮她搞资格证,我发现她还没五十五岁呢,可惜……这样的年纪眼睛就已经不是很好了。”

“是老花吗?”

“这倒不是,有点像长年累月的隐疾。”

说到这的小卖部老板,他往自己的手倒入一堆瓜子,准备开始边磕边看电视剧了。

齐建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绿茶:“老板,买个茶。”

老板给他过了个机,把绿茶交给齐建的时候他正在发呆,他看到齐建的整张脸的伤痕一条接一条,有深有浅。

“有打火机吗?”齐建撕开烟的包装,将其扔在垃圾桶:“再借个火。”

齐建出门急,刚刚才反应过来打火机落在了床上。

老板把打火机给他,说:“就给你吧,我这还有很多。”

齐建道了谢,拎着买的东西离开了小卖部。

他回到车上,把车窗微微开了个口,从刚刚拆开塑料包装纸的烟盒里掏出了一根烟,熟练地将其点燃。

在进来之前,他基本滴酒不沾,一烟不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与其相伴。

烟酒更像他的知己好友,即使不会说话,但多年都在默默陪伴无怨无悔。

望向一旁的零食,听着周围的车流声,齐建迷失了。

那碗豆腐脑是五天前吃的,一直让他念念不忘。

他抽完烟,又撕开一份仙贝开始吃。

以前的他不爱吃零食,现在吃着仙贝越是怀念。

仙贝是她最爱吃的零食,有次因为期末复习懒得去打饭,就吃了仙贝代替饭菜,结果还把喉咙吃哑了。他后来也是放暑假去接她,才知道她嗓子还哑着,还是吃仙贝哑的。

当时他偷偷笑着,她捂着脸表示害羞。

仙贝上有一层咸咸的粉,他记得她的吃法很奇怪,每次吃都要先把上面的粉舔干净再吃。

人都是有感情的,越是过往,思路却是越清晰。

当他成为了齐建之后,知道他的人越来越少,不实的传闻也越来越多。都说传着传着就能是真的,就连他也不例外。

【你永远都是你自己,不可以成为别人。】

这句话浮现在脑海,却已经是很多年了。

她比他小两岁,永远都是带着笑,永远坚强如铁。

她很少哭,但却为他哭了为数不多的两次。

但他明白她,她只是把每一天的生活过得很好,把自己安排的很完美。哪怕是认识他,跟他在一起,她都要全心全意护住他的面子。

她是他的阳光,他是她的良药。

自从做了这件事,他再未得到过她任何消息。

然而现实却不会给他机会想念太多。

她真的说到做到,消失了,消失到无影无踪。

电话声在一旁响起,齐建点上了第二根烟,一手接了电话。

“喂?”

“你在哪呢?”

对方的声音低沉沙哑,听着有至少五十岁了。

“你回国了?”

“是啊。”对方那边很吵,齐建听出那边美女环绕,还有酒杯碰撞的声音,他已经猜出对方在哪了。“你是不是在隆兴?”

“对。”齐建听到对方也点了一根烟,“来不?”

齐建把车点上火,把手机免提。

“来,二十分钟后到。”

齐建叼着烟,没抽几口就摁在了车里的烟筒里。

隆兴是正竹帮旗下一个知名产业,是一个歌舞厅和洗脚城为一体的多功能娱乐场所,平日里这一块是木虱的表弟灰狼在管。

二十分钟后,齐建准时到达。

他拿起副驾驶座的皮夹克,穿好,接着就进了隆兴。

“你好,请问找谁?”

齐建这地方只来过一次,加上这几年他一直在新马泰来回转,所以国内的小弟知道他的非常少。

拦住他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带着耳麦,身穿西装戴白手套,像个电视剧出现的保镖一样。

“我找郭亮。”

“谁?”

郭亮是灰狼的原名,知道的人其实很少。

“灰狼。”

“哦……”年轻人反应过来,用眼睛打量着他脸上的伤痕。

浓黑的双眉,有一条眉毛后沿断了一截,脸上遍布深浅不一的条形疤痕,其中最长一条从颧骨斜着直到嘴边。

“请跟我来。”

年轻人很有服务素养,他伸出手示意齐建。

跟着年轻人,齐建打量着这个地方,还没有进屋,却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各种胶套的味道,各种不可闻的声音,让齐建无语至极。

这要是晚上,这属于灯红酒绿。

可现在是白天,这叫各取所需?

年轻人停在了最里面的12号包间:“先生,就是这里。”

齐建问他:“这个包间是最大的么?”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听到了不止一个女人的奇怪声音从里面传来。

“嗯,是的先生。”

“谢谢。”

齐建推门进屋,里面的场景难以言表。

男人们都赤着上身,那些女人们有的在上,有的在下。有的沉浸其中,有的还在努力扭动着身体,反正这个场景让齐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有的在地上,有的在沙发,周围的胶套味层层叠叠,让齐建不由地皱起眉头。

他没看到灰狼,看来想必是找了另外的地方。

“你来了啊!”

又是那个哑的不行的声音。

只不过比电话里声音要大一点,几乎是要破音了。

齐建很快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他在最中间的长沙发上,亮棕的身体下面还躺着一个女人。女人显然还在他的怀里沉浸其中,他们彼此紧贴,桌沿一旁是锡纸装的白色粉末,显然刚吸食过。

“猛虎哥。”齐建点了点头,站在灯下。“在……在忙呢?”

齐建别过眼,看着斜对面的空调。

猛虎原名姚正,在认识他之前就已经跟木虱与灰狼是结拜三兄弟。

齐建跟着他们的时候,时间正好是正竹帮开发阶段。

齐建敢想敢做,最重要他还敢拼,有的时候的狠劲压根儿不逊于这三个人。面对一些事情,齐建很多时候都能给出建议,这一点反而让猛虎更信任他。

除去两个兄弟,猛虎最信任齐建。

“你找我什么事呢?”

猛虎突然把身体抽开,女人大叫了一声,一些透白色的东西从她的身体一路滑下,滑到了她的大腿根。

猛虎用一旁的毛巾裹着身体,带着齐建来到了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是一个以紫光为照着的白色玻璃罩。

玻璃罩里全都是绿色的小苗,看样子又是罂粟。

“这些是我找人在美国入的种子。”猛虎一边说一边换上了白色的浴袍,他四十五岁,眼睛不大,整个人身材比例跟同龄人比起来还是很出色的。但就是年轻时抽烟太多伤了喉咙,整个声哑得很:“这种子可贵了,我花了很多劲。”

猛虎一边说,一边吸鼻涕。

他的手不自然地发抖,就连眼角的皱纹也不自然地都皱到了一起。

“这花了不少钱呢,只要我们扩大了,到时候要啥没有?”

齐建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口香糖,倒出两三粒送入嘴里。

口腔里充满着薄荷味,跟眼前的嗅觉不成正比。

“对了哥,跟你说个事儿。”

“说。”

“前阵子小白不是进了局子吗?”

“嗯。”猛虎从身后桌子里掏出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烟,猛吸了几口。“这事儿他跟我说了,他说自己当年跟阿福去盗窃,血在上面,结果被发现了。”

阿福是猛虎曾经的手下,多年前曾保护猛虎被警察当场击毙。

“对。”齐建跟他并肩站着,“这小家伙太可怜了,咱们要不要帮帮他?”

“帮他?”猛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都多大了,能自己搞定了。你拿什么帮他?要知道他爸欠了我的钱,他不留在这卖命难道还要让他那老奶奶吗?”

猛虎吃惊的不是齐建的这番说辞,而是他的这番行为。

齐建从二十四岁跟着他,现如今也八年过去,他自认为自己很了解齐建,可现在反应过来,他压根儿不了解。

“不是的哥。”齐建低头看自己的鞋子,若有若无地蹭着地面。“我只是看到他,想到了我自己。”

面对自己的资历,齐建当年给他的回答是从小就是留守儿童。

然而他并没有说假话。

未出生丧父,因为是个男孩,所以他母亲没办法把他带去城里一起生活。直到十九岁那一年母亲也客死他乡,也就是在那一年,他母亲给他留的钱全都被奇葩的舅舅们占有。

原因就是妈妈是女人,女人在家没有话语权。

女人死了,钱财就是男人的,她的子女都无权干涉。

而他,只剩下自己的户口本。

这就是落后村落,什么也不懂,简直愚蠢至极。

从小妈妈就告诉他,要放眼去看这个世界,不要因为自己是男人而小看女人。男人不会一个人单枪匹马从肚子里滚出来,他们没有母亲,光靠自己的直觉是活不长久的。

“你可以不爱女人,但绝对不能不尊重我们女人!”

对母亲的记忆里,他只记得了这句话。

“你感情丰富是好事,但是你要知道,你这样的感情付出太多,伤害也越多。”

猛虎又吹出一口烟,继续说:“我跟木虱不同,木虱爱女人,上女人,这些我都不管。在我看来,女人只是谋上位的工具,她们都愿意有一辈子为她们付出一切的男人。可是我不同,我不信女人,我愿意跟她们一起昏天黑地,但我不愿意付出我的心。”

早在进去正竹帮的时候,他也略有耳闻猛虎的感情问题。

“友谊也是一样的。今日你对他好,来日他肯定会背叛你。”

要是以前,猛虎绝对不会对他说那么多话。

他信任的人不多,除了自己的结拜兄弟就是齐建。

齐建的内心里,一直有着三段话在反复滚动。

【我看中你,就是看你敢想敢做敢拼,你学校成绩优秀,而且为人也不错。我看你是个可塑之才,我觉得你是可以做到的,但目前这个任务是要接受秘密的一年训练,你能接受吗?】

【你哪里都强,包括心脏。你有胆识,所以这次的任务上司很希望你去,学校的相关问题我也会帮你解决,学位还是给你保持在毕业。去还是不去,全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实在纠结不下就跟我们说。中间的时间你可以自由分配,想跟老婆做什么事就赶紧做一下,到时候去了可就没时间儿女情长了。】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何叔叔都跟我说了。既然想做,那就去做,我不会打扰你的。一辈子这事儿吧,很快就过去了,又有谁知道下一步呢?所以啊,你就放手去做吧,你放心,我会搬家,我会给足你空间。你要记住一句话,我会好好过生活,你不要有后顾之忧,其实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还有,我一定会等你回来,你是警察,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抛下一切顾虑。于归,我会等你归家,就算一辈子我也会等着你。我会完成好我自己的梦想,你……就去完成你所想的事吧。就注意身体,记得要多吃点水果,你总不爱吃。】

各种声音都在脑海回荡,记忆也越来越淡。

齐建的内心很复杂。

这八年来,他一直以齐建的身份自居。

他一直不爱吃水果,现在也是。

齐建的名字由来,也是来自于和简思共同爱的一句话。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简思真的听他的话,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家。

这些年他一直找同僚去寻她们,但一直了无音信。

猛虎此时已经不再抽烟,一只手趴在玻璃前,用眼睛看隐隐生长的绿芽。

“对了。”猛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走去一旁的柜子前,找到了一个牛皮纸做的信封。

“这个交给你。”

齐建接过信封,发现有点重量。

“这是什么?”

“自己不会看啊。”

猛虎嘴角带笑,看着齐建把信封打开。

信封里面是一沓美金,面值全都是是一百的,崭新连着号,目测有三十张左右。

“这是什么?”

“上次你不是帮我搞定了一笔费用嘛,这是给你的。”

齐建低头数着钱,不忘说一句:“你怎么不自己不留着?”

猛虎冷笑:“我早就留着呢,你放心我够花的。”

“还是那家银行?”

“对啊。”猛虎掐灭烟,“那家的基金很好的。”

齐建问:“基金?你炒股了吗?”

猛虎颔首:“这倒没有。不过那边的基金我加入了,能赚不少钱,又能钻空子,警察查不到的。”

说完,从桌子上的包里拿出一张名片。

名片有些皱,但能看出地址和位置。

“还有谁知道呢?”

“就咱们兄弟四个,但还有谁我就不清楚了。”

“好,那谢谢了,我把这个就存进新银行好了。这样也好分清楚我自己和你们给我的尾款。”

“你总这么礼貌。”猛虎拍着他的头,“是不是你们大学生都这样啊?”

他用裤子给自己的手搓了搓,不说话,继续低头看着这笔钱。

他抿着嘴,不做任何感想。

猛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笔钱来之不易,未来还有的忙呢。”

猛虎说完走出了房间,现在只剩下了齐建一人。

屋外现在不近实际的声音已经小了不少,多了些许玩笑和打闹,还多了一丝难闻的气味。

齐建猛吸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考虑了许久,他最终按下了短信,将内容发送了出去。

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很少人记得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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