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到战乱的影响，靠近京城的商铺，关门停止营业的不少，但是百姓生活需要的东西并不会减少，甚至会因为担心战乱波及，购买更多的物品储存，从而导致草市这种民间自发组织的集市更加热闹。
尤其是诸如米菜之类，百姓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卖得比以往更好了。
在京城东边的草市上，何江月走马观花一般浏览着各个菜摊子上的菜。
这里的菜挺多的，但何江月的脸上没能露出一丝愉悦，相反，还有一点失望。
卖菜的摊贩们，也忒勤劳了一些！
米都是舂好的，瓜都是削了皮儿、切成块儿的，就连最普通的菜，也都给它洗干净斩了根，买回去随便切两刀就能下锅吃了。
若是为了下厨做饭，来这儿买菜，那就算是来着了，能省不少功夫，可何江月不是厨子啊！这样精细的活，找不对人，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何江月不免感叹，这不愧是京城附近的集市！如此精细的活儿，在靖州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靖州的集市上，菜就是带土的，瓜果就是带皮儿的！
如今这样的情况，何江月还真是始料未及。
更糟糕的，东边的草市是这种情况，可能其他几个方向的草市也会是差不多的，若是最终八个方向的菜都是这么精细，何江月还真有点受不了。
走了半晌，眼看着前方的人群越来越稀疏，卖菜的摊位也越来越少，这个草市马上就要逛到头了，何江月还是没能找到带根带土的菜。
东边的草市上找不到带根带土的菜，那么其他几个方向的草市恐怕也很难找到，不能对比几个方位的泥土，将会错过很多信息。
“让一让，让一让！过水了！”
后方来了一个老汉，肩膀上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只木桶，木桶里装着满满的水。
那老汉年纪也大了，走得又急，行走之间，桶里面的水泼洒得到处都是。
何江月一回头就看到了这样的情况，连忙跟苏瑾玉互相拉着躲到了一边，堪堪躲了过去，没被水弄湿衣服。
可走在何江月前边的人就惨了，由于何江月挡住了老汉的视线，又忽然闪开，老汉来不及停步，向前多迈了一步，颠簸之间，水桶里的水更是多迈了好几步，一个飞溅，泼到了前边那人的袍子上。
“哎呀！”前边那人感觉到背后有动静，回过头来，见身后有个挑水的老汉，立刻意识到不妙，揪着身后的衣服，头拼命向后扭，等看到身后的水渍之后，仰天长啸。
“你能不能小心一点啊！”
老汉放了担子，连连作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啊！”
被泼水的中年男子倒是个好脾气的，虽然眉头都拧着打不开了，但只抱怨了几句，便走了，没有不依不饶。
“真是倒霉！”
老汉心中有愧，还在后面追着道歉∶“那大兄弟，实在对不住啊，要不你带点苋菜走吧，新鲜从地里拔的！”
中年男人摆摆手，头也不回∶“不要不要！”
中年男人不要，何江月有点想要。
新鲜从地里拔的，拔的？这是什么意思？带根吗？
老汉又挑起来水桶，急匆匆的赶路去了，何江月在他身后悄然跟上。
一直跟到草市最末端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很简单的小摊子——一块旧的蓝色棉布，上面摆着成捆的苋菜，还有一些蘑菇。
最重要的，这些菜，都是没有去根的，根上还沾着泥土。
看到这些，何江月有种哭笑不得感觉。
要说笑，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了，确实值得一笑。要说哭，这儿都是草市的最末位了，就找到了这一家带根带土的，也值当的一哭了！
还怎么比较土质啊？苋菜跟蘑菇吗？
“大爷，你这菜不错啊！”何江月蹲下来，随手拿起来一捆苋菜，说话间，手已经伸向了苋菜的菜根，在菜根上捏了一把。
老汉听见何江月夸他的菜，两只眼睛里立刻蹦出来了星星∶“怎么样？小大姐，要卖一点吗？”
按照何江月的原计划，是不打算买菜的，但是真的见到了摊主这么热情的笑容，又不忍拒绝，便要了一捆苋菜，还抓了一把蘑菇。
“就买这些吧，多少钱？”
这算是老汉的开门红了。
“好好好！”
老汉的喜悦已经藏不住了，兴奋地有点生机勃勃的意思，给何江月挑的菜分别过了称，然后一顺手把蘑菇倒进水桶里了，马上就要把苋菜也倒进去，何江月赶紧阻拦。
“大爷！你……”
没拦住，苋菜已经在水上漂着了。
老汉一脸茫然地洗着菜∶“怎么了？”
何江月道∶“我想说您不用麻烦了，不用洗。”
“诶，吓我一跳呢！我以为你见着蝎子了呢！只是这菜，不洗可不行！”
老汉说着话，手上也不停，把蘑菇一个一个洗干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给刚出生的小孩儿洗澡，洗苋菜的时候，更是捋着菜叶子洗，生怕有一丁点儿不干净的地方。
“大爷，这边卖菜，都得洗干净吗？”何江月不解地问，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洗菜，是厨房的活儿。
老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以前也是不用洗的……”
这话好像只说了一半，但是剩下的，老汉不说了，何江月又继续问下去。
“以前不用洗，现在为什么要洗了呢？”
“还不是怨那群造反的！”
“造反？”
“有人造反，你不知道啊？”
“……”
那何江月可太知道了！
“咳！”何江月清清刚才被口水呛住的嗓子，“这跟造反什么关系啊？”
何江月心说，京城主城附城加起来，东西向有一百二十里，从城东到这里又有十五里，何使君的帐篷在京城西门附近，距离这里有将近一百五十里，还能管着这边卖菜的时候要洗菜了？
老汉这边也把菜洗好了，还给根给去了，正在给苋菜重新扎捆。
“因为他们造反，不少的路都封了，进京的果蔬来不了，城里的贵人们就要买京城附近的，可是贵人们活得精细，嫌咱们腌臜，要咱们把东西都洗干净，他们才肯吃嘞！”
老汉又在用枯荷叶折小包，准备给何江月装蘑菇。
“上边的下了令，让咱们都要把东西洗干净，一层一层传下来，可好！成规矩了，不洗菜，跟缺称，一个罚法，你就说谁敢不洗吧？”
苏瑾玉掏出来钱袋，付钱给老汉，钱袋里的铜板碎银碰撞发出响声。
老汉接钱的时候，眼中流出一丝庆幸。
等何江月跟苏瑾玉带着菜走了，还听见老汉在跟旁边的人说话，语气里全是得意∶“那俩人两个暴露了！我认出来他们是城里人了！他们还想骗我不洗菜？哈！没骗着我！我老汉虽然年纪大了，我可精着呢！”
离开草市，回去的路上，苏瑾玉将买来的苋菜举起来，笑着说∶“小月儿，我东西是调着吃，还是煮着吃？”
何江月答道∶“一半一半吧！”
“那够谁吃的？为什么不多买两捆？”
何江月无奈地说∶“你怎么还想着吃？”
苏瑾玉无所谓地耸耸肩∶“买都买来了，不吃难道扔了？我不仅想着吃苋菜，吃蘑菇，我还想着其他几个人买的菜呢，若是芙蓉顶上有茶就更好了，这季节，正新鲜呢！”
“其他几个人指不定能不能买得到呢……”
不是何江月太悲观，东边买到菜，纯粹是因为那个老汉去打水耽误时间了，才让何江月有幸摸到了东边的泥土，另外几个人，可不一定能有这么幸运。
“小姐，菜买回来了！北边的！”
“小姐，这是西南的！”
“小姐，这是芙蓉顶上的石头！”
“小姐，这是芙蓉顶上的茶叶！”
“小姐……”
……
何江月看着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菜，傻眼了？
你们凭什么能买到这么多菜？还都是带根带土的！
这不公平！
怨归怨，何江月还是很认真地蹲下来去检查地上的菜。
“这些都是在草市上买的？”
“是！”
何江月把一根鱼腥草扔飞了。
太不公平了！
苏瑾玉双手攥着茶叶罐子过来，笑眯眯地说∶“小月儿，先看看这个呗，我要这个。”
何江月抽空瞟了一眼，道∶“不用看了，你拿去吧。”
“嗯？不用看了？”
“芙蓉顶没问题。”何江月指指放在旁边的那块从芙蓉顶凿下来的石头，“这石头硬得都能打地基了，肯定不能形成地下暗河。”
苏瑾玉收好茶叶罐，蹲到何江月身边，问道∶“检查得怎么样了？”
何江月微笑着点头∶“还不错，一切尽在掌握之……诶，不对！”
此时，何江月手里拿着的是从南边草市上买来的苋菜。
何江月摊开手，手上赫然是一颗沾了泥土的小石子，小石子很小，跟一粒大米差不多，但在何江月这里，它是一个很大的变故。
“东边集市的苋菜根上，泥土里面有小石子，我想那是形成地下暗河时，水流冲击石块导致的，所以我当时就猜测地下暗河是在京城的东边。刚才我检查了其他几个方向的菜，泥土都很黏密，没有发现小石子，可是没有想到……”
南边的苋菜菜根里，也发现了小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