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姜领年的祭日,不过前几年姜弥没有回去看过他,今年也自然不会。她不但不回去庆祝,甚至会找白梦洲庆祝一下这个好日子。
曾经姜弥的家里,总是上演着一种循环。
“什么意思啊姜弥!”首先觉得自己可怜的自尊不被满足而挑起争端的永远是姜领年:“你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你个白眼狼,有什么脸对我挑三拣四的,这么些年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啊,你就只记得我们对你差呗!”
“来咱们算算账,我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好,就算曾经让你觉得受伤害了,那现在都过去多久了?你就这么计较这么小心眼吗?”每次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些话术了,但姜领年似乎固执认为所有人都该共情他,理解他拥有这样失败的女儿是如何悲惨。
虽然相似的话姜领年说过很多次,但这次江迷不介意用最直观的话撕开他的遮羞布:“我计较我小心眼?你敢说不是因为当年你被你自己爸妈这么对待,没有能耐说服他们才来对我施暴?”姜弥莞尔一笑,虽然这笑在另两位眼里看起来是极不合时宜的。
偏偏她还继续慢悠悠地往父亲心脏补刀。“哦,我忘了,你本来也就是个孬种,自己要能力没能力,要人品没人品,工作岗位都是靠你爸的钱和他的老脸换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回去说他的教育观念不对啊,又有什么立场总批判我成绩好不好啊!”
“你他吗给我再说一遍来!”姜领年彻底被姜弥的话刺伤后失了神志一般几步冲到厨房,提起案板上的菜刀,指着姜弥的头颅,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充血的眼球因暴怒而向外突起,青筋遍布的手臂颤抖着将菜刀架在她肩膀上,刀刃正对她的脖子。
姜弥扬着头面无惧意,倒是一旁好像很弱不禁风的叶蕊初不停的摇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呀江江啊,你说你早听我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等你爸回来收拾你呢?现在这样你高兴了?早听我的不就好了……”说着,她装模作样的低下头去啜泣几声,又抬手抹了下根本没有任何湿度的眼尾。
“呵,懦夫,一个两个装模作样的懦夫。”江迷的目光从叶蕊初身上移走辗转到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姜领年脸上:“你现在利索点把我脑袋砍下来,我还敬你是个真男人。”
姜领年听了这直戳心窝子的话,面上更下不来台。被刀架在自己脖颈上的人尚且并无恐惧之意,反而是持刀威胁的他需要计量自己冲动的后果。
其实姜弥倒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怕,起初姜弥只是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小女孩,连为自己多说一句话都会受到打骂。
小孩子的天性是爱父母,所以她不停忍让不停原谅。因为习惯了至亲的虐待,从小学开始被霸凌,姜弥也只当是寻常事,甚至丝毫不因此悲伤或愤怒。
可是来自周围的恶意越来越大,姜弥才发现忍气吞声只是对施暴者的纵容。
从此她成了最偏激的那个,开始变得一点也不容忍,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和顽强的意志去对抗自己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不公。尽管有时词不达意,尽管有时误会别人,尽管有时自己也遍体鳞伤。
在青春时代里女孩子们都像花朵一样绽放的时期,姜弥变成了花园中唯一的的仙人掌。
几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姜弥觉得真是好没意思,抬手拍开架在自己肩膀上握着刀的胳膊,直接换了双鞋就下了楼。
下楼之后,冷风惯的姜弥脑子里越发清醒,她才发现自己除了单薄的外套里的手机自己什么财产也没带出来。
又要麻烦白白了,不过也幸好还可以麻烦白白。
“大姐呀,你怎么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白梦洲握着姜弥已经失去温度的指尖,责备的语气里满是对她的心疼。
姜弥已经冻得懒得说话,还是轻轻的说了句“麻烦你了”。
“你跟我讲麻烦?冻的神志不清了吧?”白梦洲拽着她回了自己家。
那个秋天,姜弥在白梦洲家住了将近一个月。那个秋天如同今年的一样寒冷,但今年秋天空气里飘着栗子和芋泥的香,风里有很多人带给她的关切,出租屋里有令她心安的环境。
有些人不会因为得到了自己的想要就开始忘乎,姜弥恰好就是这种人。因为领教过苦难,所以每天都努力感受线下拥有的幸福。
“江江~”白梦洲飞一样跑过来抱住了姜弥:“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我这几天可累了,你快看看我瘦没瘦?”
“我看看……”姜弥捧起她的脸,假装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嗯……应该长了三斤吧。”
白梦洲挤出一个苦瓜脸:“啊…我不接受,驳回驳回。”
“为什么今天想约我唱K?咱俩已经很久没去过KTV了吧?”
“嘿嘿,”白梦舟又恢复了精神:“你隔三差五在朋友圈发唱歌片段,我都好久没听过你面对面唱歌了。”
“江江,你说你唱歌这个水平只用来钓小姑娘有点屈才了吧?我要是你直接去唱歌当网红了”
被白梦洲这么一夸,姜弥就有点心花怒放,但低调是她的惯性了,才不会说自己很高兴听到表扬:“当网红哪会这么容易啊?再说也就跟我关系好的会说我唱好听吧。”
“切……”白梦舟太了解姜弥是个什么个性了,故意不接她凡尔赛的茬,低头观察两人在路灯光影变化下从一头转移到另一头的影子。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一边的姜弥已经木了,悄悄走到点歌板旁边,把话筒的音量往下降了又降。
说是想听自己唱歌了,结果这家伙一来就开始狂点苦情歌是怎么回事啊喂?
“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失恋了?”在第四首苦情歌之后,姜弥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她的疑惑。
“你不懂啊江江,人每天在店里待疯了是需要一些发泄的。”白梦洲把另一个话筒塞在江迷手里,“咱一起!”
“斯道普斯道普,咱唱点儿小甜歌吧,行吗?”
最终,在姜弥的干涉下,终于两人决定唱一首《恋爱ing》。
…………
“恋爱ing~改变ing~改变了黄昏黎明~”
“有你都心跳到不行~”
这次何夕出差带了无线耳机,又能调大音量又不会影响到车里其他人,姜弥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虽然KTV的麦克风有点影响声音质量,但是总体听感并不差。
视频照样只有一小段副歌,何夕还是循环了五六遍“恋爱ing~”
对,她现在大概就是这个心情,恋爱ing~
同行的宋晨阳看到他出神的盯着屏幕,努力抿着嘴又压不下嘴角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你知道吗小闻,你现在这个表情跟我听见我对象叫我宝贝的时候一样……”
“别拿你和你对象来比喻我!”何夕瞪了他一眼。
宋晨阳真服了:“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你一副恋爱了的样子吗?”
“说什么呢学长?咱们马上要到地方了,准备准备工作吧。”何夕故意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又很好心情的把视频保存下来,加到了相册收藏里。
带着尸体回鉴定中心的路上,河西坐在车窗边,思绪开始飘忽。窗外黑乎乎一片深,山里的虫鸣偶尔传入她的耳中。
山路上几排夜行灯照亮了周围的一些景物,可再远一些就看不清,好像她对于姜弥的了解一样浅薄。可越是因为浅薄,就越想知道更多,像在弥漫的雾气里摸索一个模糊的轮廓。
何夕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上次是因为谁?自己会从事法医,是因为谁?
在得知自己是法医之后姜弥投来的惊喜目光不得不把何夕的思绪拉回若干年前的那个女孩。
偶然的一次聊天,那个女孩对何夕说法医是一个很酷的职业,能从事法医的人一定都是很厉害的人。说那句话的时候何夕看着她,她的眼睛里闪着星彩。
这是何夕想成为法医的初衷。
填报了法医专业后,何夕却没有告诉她的勇气。如果报上了那是一个给她的惊喜,如果告诉她之后却没报上,被调到了别的专业,何夕害怕她会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能力的人。所以她没赌。
到底要怎样才是好的选择呢?
何夕成功了,但又失败了。
那个暑假她决定出国读大学了。何夕被她留在这里,连同那份没有来得及告诉她自己成功录到法医专业的喜悦,还有对她来讲也许是无足轻重的少女暗恋。
何夕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大学几年里,她真正爱上了法医物证学,也结识了好几位同校的朋友。所以她释怀的很好,将离别时的那份牵挂转化成了对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物一定要主动的觉悟。
加完班已经11点多了,何夕是最后一个离开鉴定中心的,一个人穿过黑黢黢的走廊。一路上,能看见的只有门框上的金属反光和安全逃生通道指示牌的荧光绿。
何夕有一点怕,但又不好意思每次叫别人等等她一起下班,只好一个人战战兢兢穿过走廊。
后面传来了细微的声音,何夕嗓子上下动了一下,脑子里全是恐怖片里的情节。这个时候一旦回头就会被诡异生物贴脸杀。
她越走越快,内心已经在放声哀嚎了。
或许转移下注意力就没那么怕了。想起还没有给那条KTV唱歌的视频评论,何夕打开手机,想着上次回的很好听好像有一点冰冷,所以这次评论了一个“哇塞”的颜文字。
姜弥这次几乎是马上就给她发了消息。
姜弥【这么晚没睡吗】
姜弥(小妹妹~还没睡呀.jpg)
不是,这颠颠的感觉,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既然如此,何夕也就没有什么会塑造不好形象的心理负担,她翻出以前拍过的漆黑的鉴定中心长廊照片发了过去。
何夕【图片】
何夕【见过半夜11点的法医鉴定中心吗】
何夕【无限流副本即视感】
姜弥【快别说了……】
姜弥(海豹捂头.jpg)
姜弥【我一想到如果是无限流副本的话,屋子里的标本啊或者是冰冻的尸体啊变异后从屋里冲出来追我就疯狂掉san】
何夕【谢谢,你这么一说,我是真有画面感了(黄豆微笑)】
何夕【我有一点害怕了……】
姜弥【没事】
就在何夕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下一秒却看着新消息露出了笑容。
姜弥【你才一点害怕,我有两点】
何夕看似在笑,其实是没招了。
这小狐狸到底在说些什么一本正经的冷笑话……
(姜弥:谁能想到我其实是抽象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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