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做了个暂停手势，“取什么证？”

许淼扭头就说，“一个性骚扰案，实施犯罪方是京**学教授，作案十分严谨根本拿不到证据，我觉得可以尝试取证，慕怀她怂死了。”

叶青脸都黑了，“你的嘴该跟这教授好好学学怎么严谨点儿，什么是实施犯罪方，你是法官吗就给人定上罪了，记住，法院未下判决前，没有罪人，说话前过过脑子把把风。”

周楠嗤笑出声，“你拍美国大片呢还尝试取证，合着刑法第三百零六条对你无效呗。”她向叶青毛遂自荐，“叶老师，把他开了，我进祁为。”

许淼双手叉腰，“千硕业务下滑这么严重吗，要饭都要上门了。”

“你业务多，你学到本事没。”叶青一点儿不向着徒弟，所谓严师出高徒，她严的快成老魔头了，带出来两个不成正形的，“刑案不要参与取证这是你们进刑事部当天我就说过的，尤其涉及性侵案更要提防当事人。”

依赖口供的案子律师执业风险大，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有些当事人会隐瞒对自己的不利因素，或更改证言，民事无所谓，隐瞒的后果无非输掉官司，委托人自行承担。

刑辩不一样，律师拿到的证人证词与公安机关和检察院的不一致，首个怀疑的便是律师涉嫌诱供。

慕怀太过理性，像个没有感情的人机律师，拿钱办事不过多询问缘由，缺乏对事实正义的关心，没有崇高理想纯律政打工人。

许淼太过感性，情感泛滥到准点emo，伤春悲秋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半夜给慕怀发崇高法制观念与鸡汤被拉黑。

叶青让她俩搭档是希望她们取长补短，互相中和。

现在看来，性格互补不代表就能合到一起。

慕怀受不了他了就直接把他锁办公室，简单高效。

批评完许淼，带教律师转向慕怀，反复叮嘱，“不要再锁人了，听到没，他是你的同事，你的搭档，不是你的犯人。”

慕怀嗯了声，依旧左耳进右耳出。

进了办公室，自动屏蔽许淼的絮絮叨叨，和当事人约见面地点，片刻后抽出一个档案袋，“去见客户。”

“我补个妆。”许淼从小包掏出圆盒粉底液照脸上拍拍打打，遮住脸颊泪痕，着重补了下眼妆，旋出橘红色口红薄涂下唇，抿了抿，用棉签擦掉不规则部分，取出小镜子瞧了瞧，心情大好，无比满意道，“爱美是男人的天性。”

慕怀拿着档案袋，左手握着右臂，半坐半倚在办公桌边沿等他。

习惯了。

一开始会催催。

许淼美目微怒，“你怎么和男士说话的？”

待许淼收拾好一切，慕怀才动身走到门边，拉开办公室的门，却没走出去，对踩着高跟鞋的许淼道，“男士优先。”

“这还差不多。”

车上，慕怀接完工作电话，往约见地点赶去，“见完这个客户我就回家了，你自己回去。”

“有你这样的吗？”许淼不满，嘴唇嘟起，“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

慕怀取向是人尽皆知的，但鲜少有人知道她和顾一诚的关系，律所同事默认她单身。

理论上她没有女朋友，许淼是理论上和实际上都没有。

慕怀不屑逞口头上风，哼笑了声，没狡辩什么。

许淼重提京**学教授性骚扰案，“我觉得只要拿到零星几点证据就可以移交检察院了吧，毕竟检察长是你母亲。”

慕怀觉过味了，许淼跳过公安机关取证环节，一直强调走检察院程序，是想让她坑妈。

让她妈利用职务之便批准逮捕，快速进入庭审流程，法官看到明显不充分证据和检察院量刑建议，会把这场庭审当成人情世故局，继而直接采纳检察院量刑建议。

慕怀沉下了声，挑眉道：“你想拆组吗？”

许淼噤了声。

慕怀早就想跟他解除搭档了，许淼也知道解绑慕怀其他人不会那么包容他。

近些年律师行业不景气，竞争相当激烈，即便是祁为这样的大所都不得不转型，接轨新业务。

在这个离婚率快要反超结婚率的时代，越来越多人不愿在婚姻中忍气吞声。

性格不合，离。

饭菜口味吃不到一块，离。

你怕冷我怕热，离。

一句话说不对，离。

能过过，不能过，离。

相对的，明星与富豪的离婚需求亦水涨船高，财产分割更为麻烦且案值较大，标的额不比经济纠纷少。

祁为看到了婚姻家事的潜力，便开拓新案源，开展婚姻方面相关服务。

许淼就是那时候混进来的。

按照祁为以往主攻IPO的方向来，他第一轮就会被刷掉，最后看在背景合格院校合格的份上，给了他一个实习机会。

从实习到执业，许淼全和慕怀一起办案，躺着被带飞了一个实习期，顺利转了执业。

只要是一强一弱的组合搭配，大概率是拿强的那一方刷履历。

这样的公子哥与富家千金并不少见。

慕怀就是那个被许淼刷履历的。

本来实习结束该各做各做，叶青觉得她们性格有缺陷，继续搭档的好。

慕怀基本把许淼当个没什么用的吉祥物，可这个吉祥物太聒噪了，她多次申请退订失败。

“我还有一个办法。”许淼目色凝重，“实在拿不到证据，就把他约出来旁敲侧击的问，总能问出点什么，再发到网络平台，用舆论推进案件调查。”

“你想接就接，不要拉上我。”

慕怀停下车，甩上车门，一步不等的进了咖啡厅。

装潢复古端庄的咖啡馆静谧典雅，客流量少，偏角落位置约莫二十来岁的女生起身跟慕怀握了下手，“慕律师你好。”她向许淼点了点头，“许律师。”

三人入座后，女生第二次问道，“真的打不了重婚吗？”

“根据现有证据来看，只能算出轨，构不成重婚。”慕怀建议道，“您可以起诉离婚，追回股份转让，挽回财产损失。”

“转让合同已经签了，还能追回吗？”年轻面庞布满愁容，谨慎的似乎有些创伤性焦虑，“具体往什么方向打，赢的概率大吗？”

“可以追回。”慕怀将档案袋推开她，“打撤销。”

“这是代理思路，你拿回去看看。”律师不能说百分百胜诉的话，违法违规，暗示道，“问题应该不大。”

许淼炫完咖啡点心，顺嘴把慕怀那杯也喝了，反正慕怀也不喝。

他辅助开口，“您要是能收集到他长期和别人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的证据，或查到两人在当地举办婚礼酒席的记录照片等，还是有机会认定重婚的。”顿了下后，他又道，“哦对了，长期同居的证据，人证也可以，但需要多人出庭作证，一两个不行。”

女生眉头蹙起，很是不解，“他有私生子，这还不能证明重婚吗？”

许淼面对客户时还是专业的，耐心安抚道，“我理解您的心情，法律层面上确实只能算出轨，且构成重婚罪的条件非常苛刻，需要多个证据相互佐证，打撤销是目前最优解。”

女生呼吸粗重，靠进椅背，“如果找私家侦探取证，应该怎么做可以拿到有效证据？”

许淼看向慕怀，慕怀思忖了下，总结给她，“出生证信息可以作为证据之一，也可以找人搬到两人同居的地方，用邻居身份拍下他们以夫妻自称及生活的视频和录音。”

“聊天记录中的夫妻称呼也可以。”

慕怀没有劝她打撤销保全财产，她会给出利益最大化的方案，是否采纳是当事人的事，她不会给予劝告。

不过人总是旁观时清醒，入了局就着迷，被不良情绪干扰支配，很难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她多提醒了一句，“孤证定不了罪，坚持打重婚的话，需要收集以上所有证据。”

女生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那要很长时间取证吧。”

“是的。”慕怀看了眼时间，“还是建议您起诉离婚，早点脱离泥潭比较好，这样的消耗并不划算。”

女生两手拿起档案袋，看着她从校园到婚纱，不听家人劝阻义无反顾的结果，心下沉重不已，决然道：“那就打撤销。”

“但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她掀起眼帘，眸色深沉，“他父亲确诊肝癌不久，再等等吧，等匹配到肝.源，起诉离婚，我们有婚前财产协议，追回转让股份就算他净身出户。”

许淼震了一惊，这是要剥夺对方救命钱，他劝道：“那个……是不是有点太赶尽杀绝了，还是留一线吧……”

“他背叛我的时候可没想过留一线。”

慕怀结束咨询，说道：“您决定就好。”

双人沙发长椅，慕怀坐在里面，许淼坐在外面，他还要再说什么，里面的人已经起身，示意他挪开。

许淼的劝说只能作罢。

出了门，他仍跟在慕怀身后发表见解，再怎么说也不能见死不救。

慕怀阔步上车，开着小粉扬长而去，懒得听他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