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撒旦接近的,还有一种蜂蜜奶油与花的香气。
饶是阿兹拉尔镇静力再强,也还是被迎面而来的纯粹的美给震懵了好几秒。
“王、王子殿下,午安!”
“午安殿下!”
“您看起来状态如常,今天过得怎么样?”
以约克小姐为首的贵族小姐少爷们立刻转变脸色,纷纷行礼问好。
而撒旦置若罔闻,风一般略过,径直向阿兹拉尔而来。
等阿兹拉尔回过神时,便感觉有一只微凉、细嫩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侧,动作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面前的少年神情中有一种近乎恐怖的平静。他的眼眸深深,开口时的声音却轻盈、甜柔而清澈。
“你是谁?”他问。
阿兹拉尔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点心惊的情绪,可能是和撒旦的手指轻抚过皮肤带起的细小电流有关。
而且撒旦还在摩挲他的脸,同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动作甚至带着点儿神经质。
阿兹拉尔下意识挺直脊背,移开目光,望向撒旦白衬上一小块被阳光照耀的繁复蕾丝。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将目光与撒旦对接。
一个无脑玛丽苏世界的十几岁男二而已,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将要欺骗他,更不可能知道什么“穿越”的事,没必要紧张。
阿兹拉尔稍微偏过脸想要躲避那些有点痒的触碰,同时翕动嘴唇,开口道:“小兰德殿下…”
然而只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就立刻止住了声——
因为那白腻得不可思议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颚骨游移到了脖颈一侧,像蝴蝶一样停驻在动脉上,随着鲜活血液的奔涌轻轻颤动着。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触碰让阿兹拉尔感到有些不适,但他还是继续沉默,回望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动作。
此时的沉默能代表太多意思,远比说出一堆虚假动情的话好得多。
那双碧绿如夏日森林的眼中迅速积攒起氤氲水光,欲落不落,在阳光下晶莹地闪烁。
“你是真的…”他的声音有些凌乱地重复,“你是真的。”
那双手终于离开了阿兹拉尔的脖颈。
下一秒,阿兹拉尔的身体就被狠狠地拥住,撞进一个紧密的、馨香又柔软的怀抱。
撒旦的手臂环住阿兹拉尔的脖颈,身体不知是因为过于震惊还是喜悦而不停地细微战栗。
“他们都说你死了…”撒旦快速而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在四年前…他们说你患上风寒,然后加重成了肺炎…我没有去你的葬礼,对不起…你会怪我吗?”
“我一直觉得他们在撒谎。”他很轻很轻、仿佛梦呓似地补充:“所有人都在撒谎欺骗我,但我是正确的…这鬼把戏终于结束了!”
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了阿兹拉尔的皮肤上。
“我就知道,只有你会一直支持我,站在我这边。”
“但为什么这次我等了这么久你才来?我差点就真的上当了!……阿兹拉尔…”
他用如此熟稔、如此亲密的语气呼唤着阿兹拉尔的名字,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于是阿兹拉尔伸出手臂,缓慢地回抱住了撒旦·兰德。
撒旦像触电般哆嗦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小的抽噎,像小猫一样,然后用头蹭了蹭阿兹拉尔的脖子。
他淡金的长卷发有玫瑰的气味,流水般拂在阿兹拉尔的脸上。
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让阿兹拉尔不免也略有惆怅地回忆起那些童年时光,哪怕记忆中的一些画面已在精神疗愈后淡化褪去。
“您总是正确的,小兰德殿下。”
阿兹拉尔听见自己用着“阿兹拉尔·格林”那种惯有的平静又带着点揶揄的语气说:“保持自信,别管他们。您看,我到底还是没死成。所以现在我就是您赢得这场撒谎游戏的最终奖励。”
随着不断说出口的话,他逐渐找回了扮演“阿兹拉尔·格林”的那种感觉。
他看向撒旦的目光中也带上了点真情实感。
这么仔细一看,这些年小王子是长高了,头发也留得更长了,身材发育得也…很不错,脸似乎更加漂亮了。阿兹拉尔这样想,无意识地感到口渴。
“我不想再经历这种游戏了…会吓到我,让我害怕。”
撒旦已经松开了环抱,顶着那张虽然鼻尖红红、但还是美得惊人的脸认真且期待地望着阿兹拉尔。
“你流血了。”撒旦望着被阿兹拉尔交握的手,皱着眉问:“怎么弄的?”
那血其实是阿兹拉尔为了应付“如果撒旦压根不记得他”的那种情况,而略施的苦肉计,创口不大,血也早就凝固了。
现在这种场面显然不再需要通过卖惨忆旧情,所以阿兹拉尔不打算把之前发生的琐事说出。
“没事,不小心划到了。”阿兹拉尔说着就松开了撒旦的手。
撒旦撩起眼皮懒懒地看了阿兹拉尔一眼,正想再开口,目光却在他另一只手上凝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撒旦略带嫌恶地瞥了眼阿兹拉尔手里的手帕,可能是因为瞧见了帕子上约克家族的家徽,他很是怪里怪气地说:“看来你在这几年里还结交了新的好友。”
“这个是…”阿兹拉尔正准备解释,突然回神发现约克那几人竟然还站在原处,半遮半掩地好奇地朝这里观望。
不仅如此,原本跟随在撒旦左右的、被甩下的那些人也停在不远处的道路上,看着他们。
好像在被吃瓜啊…阿兹拉尔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沾上的泥尘。
而撒旦很敏锐地立刻察觉到了阿兹拉尔所想。
在一个毋需赘言的眼神后,四下倏尔只剩下他们两人。
还有春日和煦暖融的日光,簌簌路过的微风,与偶尔出现的清脆啼鸣。
他也不需要阿兹拉尔的解释。
撒旦将手帕团成一团随意扔到灌木丛中,然后用自己的手帕将阿兹拉尔受伤的地方包扎好,还用不熟练的动作打了个不太美观的蝴蝶结。
“当然,现在你和我已经重逢,不会再需要她了。”撒旦想当然地说,同时抬起脸,声调低了些:“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么多年…阿兹拉尔。”
阿兹拉尔还在端详小王子十分拙劣的包扎技术,垂眸与他对视:“我今天才来学校,我不知道您也在这里…我是说,有段时间我失忆了。”
“失忆?”撒旦抿了一下唇,重复道。
“总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阿兹拉尔不想说更多,便半开玩笑地扯开话题:“只是我现在不再拥有伯爵少爷的头衔,尊贵的王子殿下,您真的不会因此对我这个平民避而远之吗?”
格林家族的头衔和遗产被他的一个远房表哥继承。他们不愿承认阿兹拉尔的身份,连庄园中的一间房间都不愿施舍给他,并坚称“阿兹拉尔·格林早就死了,而他不过是个冒牌货”。
在资金上接济他的富商,也只是在做一种资本投资,可以说目前阿兹拉尔的生活处境四面楚歌。
“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点别的。”撒旦漫不经心地将阿兹拉尔手上的蝴蝶结扶正,一边去摩挲阿兹拉尔的手指。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从一根根骨节缓慢把玩到指腹和指尖。
他的皮肤柔软光滑,触感就更鲜明。
总觉得这次重逢后小王子有点怪怪的,哪怕在以前年少时,他虽跳脱但也不会做这种腻乎又失仪的举动。
可能是多年不见,确实很开心吧。
阿兹拉尔抑制了自己别样的情绪,笑道:“别的什么?”
“比如说…我会以贵族的特权将你藏匿起来,对外宣称你失踪了。没人会想要来公爵府邸找你,也没人会再记得你…要让一个平民消失远比让贵族少爷消失容易得多,不是吗?”
撒旦说着,露出一个灿烂漂亮的笑容。
“听起来就像话剧里的囚禁。”阿兹拉尔评论道:“那么我会是您的第几号收藏品?”
撒旦笑得更开心了,白皙双颊浮起浅淡的玫瑰色红晕:“当然是唯一的!”
他的双臂亲密地环抱住阿兹拉尔的腰,侧脸贴于其胸膛,听着那剧烈的心跳声:“好喜欢你…”
“被囚禁可不是一件好事,那我是不是要开始计划逃跑了?”阿兹拉尔半真半假道。
但不知为何,撒旦这次并没有接他的调侃。
他轻声道:“我是说真的,阿兹拉尔,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撒旦的话正中阿兹拉尔下怀。
他原本的打算是住在学校里,在白天的时候抽空和撒旦套近乎,看看他到底为什么没能和女主格蕾塔产生化学反应。
可白天的时间毕竟有限,再加上还要上课,他不可能实时跟进男二和女主的发展进程。要是住在一起的话,就方便多了。
“如果不打扰的话。”阿兹拉尔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非常感谢,王子殿下,要是没有您收留,我恐怕就要住校舍了。”
“你要是再叫我王子殿下,我会觉得你是在讽刺我。”
“哪有,我很真挚。”阿兹拉尔装无辜地眨眨眼睛:“以后在学校里我就是您的人了,还得承蒙您的光辉庇佑。”
撒旦发出清脆的、像撒满星子般的笑声:“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刻薄,阿兹拉尔。”
出人意料的是,在重逢的激动过后,撒旦并没有询问阿兹拉尔关于当年“死亡”的任何事,这让他早已打好的谎言腹稿一时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这样更好,一个谎言总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圆。在关于阿兹拉尔“死而复生”这点上,他和撒旦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都不想去触碰它。
—
接下来的时间阿兹拉尔始终和撒旦待在一起,共同上下课,共同进行下午茶,共同参与社交场合和骑士活动。
在这期间,阿兹拉尔发现这所玛丽苏世界里的学校历史悠久,但平日里没什么学习压力,贵族后代们各个像来郊游似的。
当然,也有部分和阿兹拉尔一样没什么身份背景的特招生,处处过着压抑的生活。但是对一些有远见又足够聪明的人来说,这里未尝不是充满跨阶级机遇的美妙之地。
阿兹拉尔还发现,在这里,好像每一个人都喜欢撒旦·兰德。
诚然,这本就是个不讲逻辑的傻白甜恋爱世界,由系统的话来讲,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反派。
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对撒旦?兰德抱有春风拂面般的善意、尊敬和好感。就连跟在旁边的阿兹拉尔,都被和颜悦色地寒暄招呼。
就好像这个世界是以撒旦·兰德为中心运转的。
这本书的作者是有多讨好读者喜爱而给男二加持光环啊?连男女主都不重要了吗?
这一方面让阿兹拉尔觉得有些惊讶,另一方面又让他有点不解。
因为对撒旦来说,生活应该毫无坎坷和烦恼,甚至可能不知道“烦恼”是什么意思。在他身边充满了光明与幸福。
但为什么,他就是,不按照剧情对女主产生兴趣呢?
可惜这一整天,阿兹拉尔都没有找到机会询问撒旦有关情感方面的问题。而且好友刚重逢就直接问这么涉及**的问题,也太奇怪了。
“阿兹拉尔,在想什么呢?”
“…你”
刚下意识答完,阿兹拉尔就忽地回过神,补充道:“——今天您遇到了好多人。”
此时,他们正坐在回公爵府邸的双驾马车里。
车中堆满了柔软且布面昂贵的软垫软枕,暖风拂送,夕阳余晖透过小窗流淌进来,将一切都染上橙红金黄的光泽。
撒旦半靠在座椅上,一束光线正巧照入他的碧绿瞳孔中,仿佛燃烧的茂密森林。
他眯起眼睛,不甚在意地说:“这很正常。”
“对您来说是。”阿兹拉尔缓慢地说:“大家都很喜欢您,碰到您对他们来说一定是件美好的事。”
“或许吧。”撒旦对别人是否关注他没有任何兴趣,他很认真的问:“你觉得这给你造成了困扰吗?”
“没有。”
“即使有,你也不能妄想再次消失。”他专断地说,抬起左脚放在了阿兹拉尔的双腿上:“你必须在我的身边。”
如果撒旦还是十岁,阿兹拉尔会觉得这是被宠坏的孩子在一本正经地宣示玩具主权,天真可爱。
但现在撒旦已经快十七岁了,还在这么说,阿兹拉尔只觉得他有些任性。
果然这些年不见,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彼此身上的变化。
这也加重了阿兹拉尔心中的疑虑:
撒旦看起来根本不在乎别人是否喜欢他,因为他从小就得到过多的爱了,如今任何爱都显得廉价。
在无限包容中被错误的爱簇拥长大的人,极可能会变得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不在乎他人感受,对“爱”的阈值也会随之升高。
他现在表露出来的,明显更多的是控制和占有,而这显然不是正常的友情体现方式。
仔细想的话,在剧情发展中,对撒旦是如何对女主格蕾塔产生兴趣并追求的过程也没有太多着墨。
他好像并未多爱女主,只是一切正好合适,于是采取了一系列追求手段后和女主在一起,并在和男主班杰明的修罗场中爽快的退出竞争。
极有可能,小王子到最后都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爱”,更别说“爱情”了。
以此为前提,在男二和女主相处过程里,哪怕有一个极细微的因子发生了变动,不合撒旦的心意,他都会改变想法,视女主格蕾塔为无物。
那这完全就不是普通傻白甜恋爱线啊…阿兹拉尔开始绝望地想。
虽然心中对任务前途忧虑重重,表面上阿兹拉尔还是不动声色地调侃道:“如果我再次消失了会怎么样?您会大哭吗?”
撒旦只是恢复了懒散的状态:“不会,起码上一次,我没有哭。”
就在这时,马车逐渐慢下来,最后停止。
车门被打开,有仆人立刻放好轿凳,等待车内的人下车。
阿兹拉尔走了下来,便有仆人走近一旁准备扶着撒旦,但撒旦推开了仆人:“阿兹拉尔。”
阿兹拉尔回首,听撒旦如此说:
“可以牵我下来吗?”
显然撒旦是可以自己下来的,但是…
阿兹拉尔看着那一双乔装可怜的眼睛,心还是一软,牵住撒旦的手,将他带下马车。
“小兰德殿下,您还好吗?”
直到走进庄园大门,阿兹拉尔才若有所觉地发现,重逢后的撒旦好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似的非得触碰到他才肯罢休。
牵手、拥抱、挽臂…就连进餐时,他的脚都要越过界来靠着阿兹拉尔的脚。
“嗯?你是指什么?”撒旦笑着朝阿兹拉尔看过来,洒下来的橘色光泽衬托着那张漂亮的脸,简直像天使。
阿兹拉尔望了眼他被撒旦紧紧环着的手臂:“不,没什么。”
看来好友的骤然离去还是给当时尚且年幼的小王子带来了一些心理创伤。阿兹拉尔默默地想,过段时间应该会慢慢恢复吧。
要是撒旦对爱情的敏感度能有对友情的一半就好了。
但是在当晚,阿兹拉尔就彻底否决了前一个念头。
漂亮猫猫就乐意蹭自己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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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演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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