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石微蓝醒来时,林夜行已不在屋内,伸手一摸,身旁的位置还没有完全失去温度。按照冬天清晨的温度推断,林夜行离开的时间不长。
石微蓝起身,收拾了一番,在后院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影。
院子里一片狼藉,花坛青砖碎了一地。石微蓝穿过院子,在灵堂寻到了她。
林夜行仍穿着昨日石微蓝为她挑选的衣袍,站在灵堂上,长身如玉。
“情况就是这样,夫人好好考虑一下吧。”余光瞥见石微蓝的身影,林夜行不再注意刘夫人的神情,加快语速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林夜行走出灵堂,“醒很久了吗?我们今日出去吃早饭。”
“刚醒。”石微蓝顿了一下,补充道,“我醒来没看见你,就出来寻你了。”
“我原本打算在你醒来前赶回去。”林夜行想了一下,“下回我给你留张字据。”
“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话虽如此,但眼里分明写着她想要。
林夜行很少同人打交道,幼年时期,她一直养在先生膝下。因着身体不好,常年无法外出。她对外界的了解全都来自先生的描述,再大一点,她想学习符咒之术。先生也允了,想方设法稳住她的魂魄,叮嘱她不得摘下腕上红绳。
后来世道越来越来乱,突然有一天,先生不辞而别。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先生回来。命运所趋,她跌跌撞撞闯入红尘。下山的道长越来越多,苗疆却越来越乱。
她穿起青衣,用她学到的符咒之术,移灵返乡。自入世以来,她从未见过像石微蓝这般鲜活的人,明明身中金蚕蛊,命不久矣,却十分洒脱。
林夜行目光停留在她的眉目间,点头轻声道,“可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登时亮了,波光粼粼中带着英气,含情又清冷。
......
早上的集市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叫卖的吆喝声。寒冷的冬天就应该吃一碗热腾腾的甜豆花,白嫩嫩的豆花盛在瓷碗里,显得格外诱人。
蒸气缭绕,慢慢升腾。
用过早饭后,她们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难得有这么惬意的时候。
“你早上跟刘夫人说了什么?”
“我跟她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问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刘员外生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石微蓝一拍脑袋,“说起这个,昨晚金蚕顺着气息找到了幕后黑手的位置。”
“不急,我们先去调查一番。”看着石微蓝迷惑不解的样子,林夜行补充道,“昨晚我们遇见的那个东西,不是鬼而是人的魂魄。”
“这说明背后是有人在搞鬼,所以我们才没发现阴邪之气!?”
“没错,我今早去看了昨晚发生爆炸的几处地方。刘夫人告诉我,那是请风水先生来家里布下的风水局。”
“!”石微蓝一惊,“是风水师在背后作恶?”
“如果单论这些事的话,确实矛头全都指向风水师,但是……”
石微蓝明白她的意思,她们不知道风水师的动机,很难获得主动权,“那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调查?”
“衙门。”
石微蓝:“?”
……
到了衙门口,大门敞开,里面已经有人在上班了。
林夜行径直走向门口站岗的人,对着他一番耳语后,掏出一封信递给他。
石微蓝眼尖的瞧见,信封下还夹杂着一枚银币。
那小哥点点头,将那枚银币收进口袋,拿着信进去了。
“我们能打听到多少,就看那位廖队长面子有多大了。”
石微蓝更想知道的是,“你什么时候搞到的书信?”
“辞行的那天。”林夜行补充道,“为了以防万一。”
不一会儿,小哥去而复返,“队长喊你们进去说话。”
“多谢。”林夜行颔首,跟着他进了衙门。
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踏进衙门对石微蓝来说,不可谓是不稀奇,她转着眼睛,四处打量着。
穿过大堂,走到后面的办事处。看得出来官府资金有限,只维护了外部的装修。
石微蓝没了兴趣,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跟在林夜行身后。
小哥带着她们找到卫队队长,敬了个礼就出去了。
“来来来,这边请,坐下喝杯茶。”
也不知道那位廖队长在信里写了什么,刚一见面这位队长就很是热情。
石微蓝甚至怀疑茶水里是不是下了毒,还特意动用金蚕的能力查探了番。虽然她不惧蛊毒,但她身边的小术士可不是。
林夜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开口说道,“我们想打听一下最近镇上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队长喝茶的动作一顿,他放下手里的小茶杯,“我们这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说奇怪的事情嘛……”
“元旦前,刘员外突然把家里的佣人全都辞退了。为了这事,我可是忙了个昏天昏地。”
林夜行低头喝茶,敛去眼中的神色。石微蓝撑着脑袋,似在放空,一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的样子。
队长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们,看不出什么不妥,“本来嘛,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乡里乡亲,刘员外突然整这么出,让别人一时半会去哪找工作。我们镇子啊,就这么大点。可冯管谁去劝说,他都是软硬不吃,愣是把家里干活的人全都遣散了。”
“没办法,大家伙儿只能拿着遣散费回家去了。”队长摇了摇头,“结果没过多久,刘员外就出事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林夜行点头,语气淡淡的,捧场道:“确实很奇怪。”
得到认同的队长心满意足,说的越发起劲:“一听到这消息,我先是觉得不可置信,然后马上就派人去打听了。结果发现,嘿,那老小子真去世了。我担心是人为的,还特意带着仵作去家中查探了一番。”
林夜行端起茶壶替他满上,队长道了声谢,喝了一口,“结果发现,刘员外是中毒死的!”
石微蓝眉头一扬,林夜行面色平静。
“我一看,这不行啊!元旦当天就发生这种恶劣的事情,那多晦气啊。连忙组织了人手去调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二人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队长一拍大腿,“证实了刘员外是自杀!”
咦?石微蓝这下真觉得有些奇怪了。
“哦?怎会如此?”林夜行语气平平,继续捧场。
“大家都在猜,他是不是中邪了,后来员外夫人请了风水师去家里。”队长叹了口气,“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又是风水师!?石微蓝借着喝茶的功夫,看了林夜行一眼。
“队长知道员外家中请的是哪位大师吗?”
“我们镇上最有名的那位,姓曾,我们都叫他曾先生,就住在镇北那边。他是位老先生了,镇上的有什么红白理事全都是请他去看的风水。”
林夜行话题一转,“平日里,刘员外和他的夫人看起来感情怎么样?”
“他们感情很好的,又是少年夫妻,就是可惜……没个儿子。”
听到这话,石微蓝就有意见了。林夜行按住她,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石微蓝一愣,胸膛中那口怒气瞬间泄掉了。
队长没有察觉到这段小插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不,偌大的家业没人继承。刘员外都还没出殡,闻到味的阿猫阿狗就全找上门要钱去了。”
“家里也没个人手帮忙,可怜那员外夫人拦也拦不住,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夫家人把家里的物件全都搬走了。”
“官府不管吗?”石微蓝问。
“管?怎么管?这些都是家务事,没法管!”队长摆摆手,端起茶杯,不愿再多说。
……
离开衙门后,她们往镇北走去,一路问过去,终于找到那位风水先生的住所。
石微蓝扯了扯林夜行的袖子,“这里的气息和昨晚的气息很像,但是金蚕追踪到的地方并不是这儿。”
林夜行点点头,沉思了一会,“走吧,我们先回去,问问刘夫人再说。”
石微蓝对她的决定向来不会有什么意见,“好。”
在她们离开后,昏暗的门缝里露出一双阴蛰的眼睛。
……
晌午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忙活了一个上午,收获颇丰。
她们随便寻了家店吃午饭,坐在路边等着米粉上桌。
店家用竹编漏斗从滚烫的大锅中捞出被烫的软糯糯的米粉,在空中抖落多余的水分,手一抖就将米粉牢牢倒进了汤碗里,撒上葱花。
“客官,米粉来了——”
两碗新鲜出锅的米粉被端上桌子,石微蓝用竹筷搅拌一下,漂亮的葱花浮在面上,搭配店家自己酿的酸豆角,让人食欲大开。
“你吃辣吗?”林夜行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这个辣椒有点辣。”
石微蓝推推碗,下巴微抬,气势不能输。
林夜行试探的舀了小半勺,石微蓝隔空用筷子点了点,示意再加点。
“这个辣椒真的有点辣。”林夜行强调。
石微蓝对辣度没有概念,在她的坚持下,林夜行又往她的碗里加了一点点。
石微蓝把碗端回自己面前,用筷子搅拌几下,吸溜一口。
魔鬼的辣度在她舌尖爆开,辣的她出了一身汗。林夜行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被辣的两眼泪汪汪的石微蓝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样。
端起水杯就是吨吨吨,喝了一大杯水,总算好受了些,她目光呆滞,感叹道,“这辣椒真厉害……”
转眼瞧见林夜行舀了一大勺致死量的辣椒拌在碗里,用筷子挑起米粉,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面色平静。
石微蓝眼睛都看直了,“不辣吗!?”
“还好。”林夜行将耳边滑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小口小口的吃着米粉,“我比较能吃辣。”
石微蓝:“……”
虽然辣度对石微蓝来说有点超标,但她还是在不停给自己吨吨吨灌水中,含着泪花吃完了那碗粉,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她吸吸鼻涕,在林夜行结账回来之前,把桌子草草收拾了一下,方便店家清理。
回去的路上,石微蓝摸摸肚子,“挺好吃的,我明天早上还想吃。”
“好。”
……
一进门,只见刘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从里面迎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她们面前。
“这……这是怎么了?”石微蓝上前,弯腰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刘夫人摇头,不肯起身。两个小朋友也跟着刘夫人一起,跪在地上,一高一矮,还是两个小萝卜头。
石微蓝回头,下意识向林夜行求助。关好大门的林夜行走了过来,在石微蓝旁边站定,“我们进去说吧。”
她看了眼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两个小朋友,“这么冷的天不要冻着孩子。”
“是啊!”石微蓝在旁边帮腔。
林夜行伸出手,弯腰将大点的那个小朋友从地上抱了起来。石微蓝对着掌心呵了一口气,将双手搓热,抱起小的那个。
跪在地上垂泪的刘夫人见状,这才点了点头,同意进屋详谈。
4对辣度没概念是因为小时候只吃过干巴巴的饼子,喜欢吃热乎乎的饭菜也是因为只吃过冷冰冰的饼子。
0特别了解辣椒是因为在野外要常备辣椒酱下饭,所以吃过各种各样的辣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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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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