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涌

村寨中人一直恪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祖训。但偶尔也会有例外,在每个月的初三,初八,十三,十八,二十三,二十八,他们都会在前天晚上准备好第二天要去集市上买卖的一些物件,然后在天还未亮之际就早早的挑了担子,走几十里官路去镇上赶集。

这日又是一天赶集日,一切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一切好像有与往常有些不同,镇上卖布的铺子上一如既往地无人光顾,阳光暖暖的洒进店铺,掌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这年头世道乱,生意不好做,店铺一般都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开张有些生意,至于其他的时候大多是混混日子罢了。

这么多年一直在啃老本,日子难过,连伙计都不请了,掌柜直接自己上。

掌柜杵着下巴,似睡非睡,斜阳西下,夕阳在店铺门口的地上留下最后的光辉,掌柜心想,今日,恐是那人来不了吧。

说起那人来,倒也是怪人,每次来店铺,既不挑也不看,直接就要青色布料,其他颜色的布匹看也不看,交了定金后,只说下次赶集的时候自会来取,若无人来的话,便再留到下下次赶集,以此类推。

那若是一直都来不了了呢,掌柜脑中不由浮现出这个可怕的念头,随即呸呸呸了一句,连念几声阿弥陀佛,那么出众的人儿呀,也不知道是哪方的净土才能养成的出来呢。

掌柜正乱七八糟的想着的时候,店铺门口用来遮挡充当门帘的蓝布单被人从外面打开来了,一袭青衣随即映入掌柜眼中——那是出自他们铺子里的衣料。

“掌柜的,我来取衣物。”看着来人依旧冷冷清清的眸子,掌柜却不由地堆满了笑容,笑道:“哎!哎!我这就取来!”来人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将费用全都搁在了柜台上。

掌柜将早已做好的衣物用一块青布包好,然后笑眯眯地将包袱递给了来人,那经过岁月留下的皱纹也一并舒展开来,来人看这掌柜脸上的笑容,轻轻接过包袱。

不知道是不是老掌柜的错觉,总感觉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涟漪,掌柜一如既往的目送着那道身影远去,来人提着包袱轻轻的转身离去,发尾末梢处五彩头绳随着那人的步伐频率轻轻摇曳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感像一滴墨滴落宣纸般晕染开来。

那道清瘦的背影行至门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掀起门帘,顿了顿,微微侧开身子,道:“老掌柜,今夜,莫要开门迎客。”说罢,也不待掌柜作何反应,那道身影便消失在门口了。

“哎?”突闻此言,掌柜明显一愣,正待追问之时,那人却早已消失不见了。掌柜不解的摇了摇头,准备收取柜台上的钱币时,却发现一张黄色的长形纸条。

“咦?”掌柜拿起纸条,正反两面细看之下,什么都没有,很明显这是一张空白的黄色纸条,许是那孩子忘了吧,老掌柜摇了摇头,将黄色纸条折叠起来放入怀中,然后将柜台上的钱币收进柜台里,算盘一拨,呦呵着小曲,准备关铺子了。

夕阳西下,集市上外来的小贩纷纷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只剩下住在镇上的一些店家还在街上不慌不忙的摆着摊子。

一家卖牛肉面的面铺里还汇聚了不少人在吃晚饭,虽说是牛肉面,面中却无牛肉,毕竟牛作为农耕工具是不允许商铺随意收购宰杀的。这家面铺一直以汤闻名,俗话说,一碗面好不好吃,其奥妙全在汤上。

镇竿面铺作为一家百年面铺,祖上一直就是卖牛肉面的,据说他们熬汤的炉子从未熄过火,而且一直采用小火慢炖的方式以秘法熬制汤料,每日开店迎客必将炉膛烧上大火,滚滚浓汤浇在面上,柴油酱醋葱姜一撒,那味道,人间至极。恐怕这便是明明没有牛肉却叫牛肉面的原因吧,人们觉得牛肉的味道或许就是这样了。

这日,镇竿面铺上依然食客满盈,店里坐不下的已经端着面碗蹲在了大街上大口大口吃着面条,时不时的还喝一口浓汤,吃完面喝完汤后还不过瘾的,经常还会捧着碗进去要第二碗。

在这种喧闹环境下,端坐在面铺角落阴影处小桌子上安静的吃着面条的人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人安静的侧脸在袅袅烟雾中同着周围的环境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几位军爷走进面铺,呦呵着来几碗招牌牛肉面,小二殷勤的招待着,却也没有地方可以给他们坐下了,他们粗声呵斥一桌还未吃完的食客赶紧腾出地方,还来不及抱怨的食客直接就被为首的军爷推囔着强制性离开了座位。

那几个食客敢怒不敢言,忍着怒气离开了面铺,周围人见怪不怪的继续吃着面条,唯恐祸及自身,隔壁几桌的却不由得加快了进食速度,唯恐被那几位正在放肆哈哈大笑的军爷盯上。

一位穿着苗族服饰的小哥吃着面,默不作声的翻动了一下手腕,好似只是因为吃面造成的手腕酸痛一般。

角落里安静吃面的人儿,似有所感的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安静的吃着面条,小二麻利的给几位骂骂咧咧的军爷端上面食,嘴里一个劲的陪着不是。

然后笑容满面的摔着抹布回了柜台,在路过角落的时候歉意地对着那人弯下了腰,那人微微颔首以示回应,表示没事,小二这才放心的回了柜台。

如此相安无事了一阵子,周围喧闹的环境却不复存在,只有军爷骂骂咧咧的嘈杂声一阵阵传出。终于几位军爷吃完了面食,大声呦呵着结账,然后去摸钱兜,却发现钱兜不知何时早已空空如也。

小儿面有难色的看着几位军爷,不知如何是好,为首之人却突然发起飙来,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骂道:“哪个龟孙子敢动爷爷我的钱兜,要是被爷爷我抓住,管饱把他那不干净的手脚都打断!”

掌柜见事不好,忙出来陪笑道:“几位军爷消消气,消消气,今日这几碗面食算是小店请各位爷的了。”

“呸!”为首之人拽着掌柜的衣领,恶狠狠地骂道:“是不是你这个老东西勾结谁把爷几个的钱都偷了?爷告诉你,今天你要不给爷一个说法,你这店铺也别想开下去了!”

“阿爹!阿爹!”小二见自己的父亲受此羞辱,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却一下子被另外几位军爷按在了地上,狠狠地踹了几脚,动弹不得。

周围的食客见事不好,纷纷想要偷偷溜走,门口蹲着的食客早已逃之夭夭,唯独剩下坐在店铺里面一些食客想走不敢走。

“这这这,几位爷,我们有话……咳咳……有话好好说……”年事已高的老掌柜拿经得起他粗暴的动作,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们,先把老人放下。”不冷不淡的话语从角落传来,众人闻声望去,一位穿着青色衣衫的年轻人端坐在柜台旁的小桌上,那里的桌子仅容一人,也与周围方方正正的大方桌,长条板凳格格不入。

有些昏暗的店铺深处,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那人说话时,微微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这边的闹剧。些许天光从店铺墙上开着的小天窗投身下来,青衣人半边面容暴露在光下,和着那异于常人,分外白皙的皮肤,给人一种安静的力量。

为首的军爷一时忘了谩骂,也忘了动作,众人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那人,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你要钱,我赔你。你要贼,我给你。”青衣人看他没有反应,淡淡继续说道:“你先把老人放下。”

“哼!爷倒要看看,你个小白脸想要玩什么花样!”说罢,狠狠地放开了老掌柜。

“阿爹!阿爹!”小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老掌柜,为老人一下一下顺着气。老掌柜狠狠地咳了几声,顾不上气喘,急忙说道:“林……林先生,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为首的军爷向角落走去,撸起袖子,说道:“是不是那个贼就是你啊!爷今天就要让大家伙看看,敢顶撞爷的下场是怎样的!”然后抽起一张长条板凳,恶狠狠地朝着角落的青衣人砸过去。

“呀!”周围的人不住惊呼起来,这么厚实一条长板凳,还不把那个年轻人砸得头破血流。胆子小的人已经捂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林先——!”老掌柜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阿爹!”小二拼命抓住老掌柜,不让他飞扑过去。

那人依然静静地看着那边,准确的说是,看着哪位穿着苗族服饰的小哥,丝毫不在意去势汹汹的长条木板凳。

“该死!”苗族小哥一声暗骂,长板凳在众人或惊恐或疑惑的眼神中就那么静止在了空中,然后瞬间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一样,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中分解成细细的木屑,然后在木屑还未洒到地上的时候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吞噬的一干二净了,随着木屑的消失,苗族小哥一声闷咳,额角冒出一阵阵冷汗。

青衣人眯了眯眼,冷冷的取出一袋钱币,全数洒在那几个因为受到惊吓此刻显得有些呆傻的军爷身上,说道:“不知被您虐待致死的老父亲今夜是否回来找您呢?”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不冷不淡的继续说道:“您可得小心点,夜里听到声响,莫要起来开门,毕竟从地下爬出来的东西,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血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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