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头七

回到刘夫人家中,天已微亮。

不知道石微蓝对刘夫人说了什么,刘夫人没有多问,直接将她们带回来的女人安置到客房。

院子里一片狼藉,刘夫人不敢乱动,怕犯了忌讳。

林夜行道,“没有什么忌讳,只是一堆垃圾,打扫干净就好。我和阿蓝就在老地方休息,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夫人直接来寻我们便是。”

石微蓝打了个哈欠,有些精神不济。

刘夫人连连道谢,催促她们回房休息。

……

二人才睡了下没多久,屋外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夹杂着还有老妇人哭天喊地的嚎叫声。

林夜行起身,换了件衣袍。石微蓝也被吵醒了,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有气无力道,“又怎么了?”

林夜行屏息凝神,听了好一会儿,道:“好像是衙门里的人来了。”

石微蓝双眼放光,瞬间来了精神,“走走走,我们瞧瞧去。”

林夜行:“……好”

……

二人来到正厅,厅内来了不少人,还有一些街坊领居站在大门外凑热闹。

刘夫人素衣白花抱着二宝坐在主座,旁边是一身重孝的大宝。

跟她们回来的女人也在正厅里坐着,队长招呼着人手,抬着一具被白布盖住的尸首进了门,身边还带着那个小男孩。

哭嚎的老妇人见到小男孩,连忙上前,搂住小男孩,嘴里不住喊着宝贝金孙。

女人冷眼看着这一幕。

队长大喝一声,叫停了老妇人的表演,“行了,都别闹了!兄弟们忙了一宿,赶紧处理完这些事,各回各家!”

老妇人一哽,搂住她的宝贝金孙坐到座位上。

队长看了一圈,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

他指着地上被白布盖住的尸首,说道:“这人是我们在其他地方找到的,我和兄弟们都看过了,感觉像是刘员外,但是不能确定,所以才带到这里来让家属认认。”

刘夫人点头,表示理解:“我们家老刘确实不见了,原本我正打算去衙门里报官,正巧接到队长的消息。”

刘夫人起身,把二宝放进大宝的怀里,朝地上那句尸体走去。

尸首已经微微散发出异味,刘夫人捂住口鼻,半蹲下去,掀开了白布。

大宝捂住妹妹的眼睛。

尸首已经开始出现**,刘夫人定定地看了一会,她将白布盖上,起身冲队长道:“这确实……是他。”声音不觉带上一丝哽咽。

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队长轻快地点点头。

然后指了指被老妇人搂住的小男孩道:“他说自己是刘员外的儿子。”

刘夫人低头拭泪,“我从未听过此事。”

“你撒谎!”老妇人开始撒泼,“刘员外说了,过完元旦就会接我的金孙回刘家认祖归宗。你不能因为他死了,就在这胡说八道!”

刘夫人继续拭泪,“您看您这话说的……难不成就是因为我们家老刘不在了,什么阿猫阿狗上门认亲,我都要替他认下吗?您……您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门外的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讨论声,“对啊!刘夫人这话说的没毛病!”

厅内坐着的几位刘氏宗亲不住连连点头,没有出声斥责。

老妇人顿时语塞,眼神转到一旁的女人身上,气焰又开始嚣张起来,“谁说我没证据了?这不——孩子的母亲也在这呢!”

刘夫人暗中揪紧了手绢,拭泪的动作一停,捂住脸痛哭出声:“我们家老刘头七都还没过完,你们就上门闹事……”

队长一看,冲老妇人问道:“先不说什么生母不生母的,你怎么证实她跟刘员外就是那种关系?”

老妇人道,“我有证人!”

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从旁边走了出来,“这孩子出生是我接的生。刘员外当时就在屋外,我听见他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孩子的父亲。还许诺说等孩子再大点,就会迎她进门做二姨太!”

老妇人抱着金孙,趾高气扬。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队长眉毛一扬,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人群,道:“既然这样——”

突然,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站了起来,打断了队长的话。

“他不是,刘员外,儿子。”顿挫感有些奇怪,却不影响她想表达的意思。

刘夫人停下了拭泪的动作,诧异的看向她。

“什么!?”老妇人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想冲过去打她。

“砰!”一声枪响传来。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抱住脑袋。

感觉被驳了面子的队长抽出驳壳枪,朝天放了一枪,“都给我坐好坐好,你想干什么?当着我的面打人吗!?”

然后清了一下嗓,问道:“你说他不是,你有证据证明吗?”

“刘员外,不举,生不出。”女人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浑然不在意自己的话会引发怎样的轰动。

嚯,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熟悉的牙酸感传来,队长嘶了一声。

一旁的刘氏宗亲也有些坐不住了。

女人的目光突然和刘夫人对上了,但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刘夫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低头捂住脸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本来这件事是不好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讲的,但奈何总是有人欺人太甚!我们家老刘他……的确是伤了身子!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请仵作和大夫前来查验一番……”

说着,抬眼朝地上盖着白布的尸首看了一眼,引得众人纷纷不由自主地看向尸体那个部位。

“咳……”队长咳嗽一声,“好了,言归正传,那就确定了,这孩子不是刘员外的。”

老妇人瞠目结舌,几位刘氏宗亲低头咳嗽,一声不吭。

“不是……这怎么就不是了呢!?”老妇人不服。

小男孩也尖叫起来:“我就是父亲的儿子!我是长子!!以后刘府的一切都是我的!!!”

几位宗亲见状,对看几眼,还是没有吭声。

刘夫人见宗亲不出声,她走回主座,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眼睛因为哭泣还泛着红晕,“行了!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你们要证据,我们也给了!我实在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在头七这天上门胡说八道!看在队长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我也不会再追究。”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满脸愤恨的老妇人以及她怀中一脸仇恨盯着女人的小男孩,继续说道,“既然这人是我们老刘许诺的二姨太,那我就做主将她纳进门,今日就成亲!”

刘夫人高声宣扬道,“我先把夫君安葬,下午刘府喜事,欢迎大家来吃酒,乡亲们都敞开了吃,我们刘府饭菜管够!”

“好——”围在大门口的街坊领居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回家准备一下,等着下午的酒席。

队长见事情都解决了,走上前去向刘夫人告别,然后招呼着手底下的人离开了。

几个宗亲早就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告别,离开了此地。

老妇人自知大势已去,瘫坐在椅子上,她的金孙使劲拽着她的胳膊拼命摇晃,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办。

丝毫不顾及老妇人这一把老骨头,经不经得住他这么大力晃动。

刘夫人冷冷开口,“你们是自己走,还是等我找人把你们丢出去?”

“这是我家!我不走!我就是刘员外的儿子!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才应该滚出去!”

林夜行皱眉,一脸不认同,“这孩子怎么这般无赖?”

石微蓝好笑的戳了戳她的脸,意有所指,“都是大人教得好。”

最后,刘夫人临时雇佣了几个人,将老妇人和小男孩赶了出去。

很快,厅内就只剩下她们几人。

她招呼着林夜行和石微蓝道:“二位下午吃了酒再走!”

林夜行刚准备拒绝,看到石微蓝一脸渴求,点头应下,拱手行礼道:“那就叨扰了。”

刘夫人回礼:“二位是我们母女三人的救命恩人,一桌酒算什么,这还要说打扰的话,我真得要无地自容了。”

两个小萝北头站在母亲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女人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

刘夫人道,“那我先去忙了。”

石微蓝笑眯眯的冲她挥挥手,“我跟阿夜先回屋休息,下午一定来捧场!”

……

刘夫人招呼人手,将刘员外重新封棺。一身重孝的大宝牵着披麻戴孝的二宝,刘夫人同样牵着换了身衣服的新晋二姨太,所有人一起送刘员外出殡。

刘员外的棺木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齐抬到山上的墓穴旁,大宝带着二宝跪在地上低头烧纸,眼见着刘员外的棺木变成了一抔黄土。

丧幡变红绸。

刘夫人前去酒楼请了大师傅来家中做流水席,整条街道鼓乐喧天,人来人往,夹杂着鞭炮声,热闹非凡。

这边刘府在办喜事,另一边带着金孙返回家中的老妇人迟迟没等到儿子侄子回家,心里正犯嘀咕。

几个官兵找上门来,让她去衙门认尸。他们忙活了许久,才把尸体从镇北运回衙门,立刻马不停蹄的找上门来。

老妇人一听,眼都直了,没有心情再去哄一旁地上撒泼打滚的宝贝金孙。

为首的官兵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啊,哥儿几个还等着上刘夫人府上喝几杯喜酒。”

“怎么……怎么就成了刘夫人的府上了!?”

“怎么不是,那刘员外都下葬了,以后刘府还不是刘夫人说了算!要我说她可真大度,夫君死了,还替他娶了一房姨太太进门。”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刘夫人会代替刘员外跟姨太太拜堂成亲!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两个女人拜天地。等忙完这件事,我非得去凑个热闹不可!”

听到这里,两眼发直的老妇人惨叫一声,瘫倒在地,晕死过去。

碰瓷!?

几个官兵吓得连连后退,用街坊领居都可以听见的嗓门大声喊道,“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是她自己倒的!”

而老妇人的宝贝金孙只是嫌弃的看了看,扭头走进屋子找吃的东西去了。

……

“新人到——”

匆匆忙忙举行的仪式没有讲究那么多,怎么方便怎么来,人们脸上充斥着笑意,孩子们闹成一团,争相抢夺地上的糖果。

石微蓝与林夜行一起入座,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婚礼。宴席上的东西很好吃,吃的石微蓝赞不绝口。

林夜行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眼神淡淡的,青衣墨发,好像俗世间的喜怒哀乐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宾客盈门,新人开始拜天地了。石微蓝偏头看向林夜行的侧脸,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墨色的眼睛看向她,眼里露出一丝仅她可见的疑惑。

于是,石微蓝笑了。纵使世间俗事入不了青衣术士的眼,但她却能在那双墨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

就这样过完一辈子,好像……也不赖。

石微蓝语气轻快,“我们什么时候走?”

林夜行反问道:“你吃好了?”

“嗯。”

原本坐着她们二人的椅子空了,刘夫人知道她们走了,轻轻拭去眼角离别的泪花,转身继续接待客人。

……

街道上。

“我们就这么走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

刘夫人面相上的死气已经全部散去,大宝恢复了健康,姨太太也摆脱了桎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夕阳西下,两个身影并肩前行。前路泥泞不堪,她们始终会陪伴在彼此身边。

……

是夜,月黑风高。

“阴人上路,阳人回避——”赶尸匠朝天撒了一沓买路钱。

“锵锵……”手持旧灯,敲击着阴锣,警示路人。

回想起这些日子四处流传飞僵杀人的谣言,不屑的笑了笑。

现在的人啊,听风就是雨,胡乱散播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如果真有飞僵出没,怎么会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赶尸匠叹了口气摇摇头,颇为自得。

不过冬天晚上赶路真遭罪,走了那么久连个鸟叫声都听不见!

赶尸匠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背脊,朝天撒了一沓纸钱。

“锵锵……”

风声呼啸而过,赶尸匠打了个哆嗦,周围一片漆黑。

等等!?

赶尸匠这才发现他手上的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猛然一惊,连忙掏出符纸,害怕身后的行尸失控。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贴在行尸上的符纸全都掉了。赶尸匠一惊,转身就想追。

“回来——你们不能走啊!”

刚追了两步,赶尸匠就被定在了原地,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可以动。

林中突然冒出了诡异的白气,满头大汗的赶尸匠被提到空中。

一张阴森恐怖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脸庞,脸上腐烂的肉块蠕动几下,露出嘴里的獠牙。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谷布谷——”远处的林子里,布谷鸟发出凄惨的鸣叫。

白气散尽,赶尸匠脖子上出现两个窟窿眼,面色发青,眼睛斜视前方,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

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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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挥爪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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