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三姑见多识广,但琢磨半天,也没看出来金玉骄死命护着的盒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刘黑手自小就和师父在外面做偷鸡摸狗的勾当,瞄了一眼,就立刻说:“三姑,这东西我看着邪乎,你千万别自己个打开了,万一装着什么毒药杀器,你那徐老半娘的脸,可就保不住了。”
话里带刺的,红三姑也不气,挑眉说:“老娘自然不傻,这玩意我先收着,等过段日子再找个识货的转出去。”
一边的独眼胡坐不住了,拍桌说:“三姑,我没别人那么多心眼,我就想问,你也是吃过见过的明白人,怎么就被那个毛头小子迷得团团转?”
他心里生气,但也没有直呼李郎君的名讳,一是不敢,二是不知道。
说来也奇怪,他们兄弟三个和红三姑在一起兴风作浪数年,从来没想过要拆伙或者纳新。
可这李郎君一来,红三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什么也要把李郎君留在客栈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说,这次抓到的小肥羊都给了李郎君独享。
独眼胡和刘黑手两人一对视,都明白兄弟俩生着一门气,于是看着红三姑的眼神更是严肃。
红三姑其实也难做,但也不会唉声叹气的解释,只是拧着眉毛说:“你们真以为我诚心对他?前段时间正道先是围剿五湖帮又是发布悬赏令,谁能保证咱们不是下一个,这个风口浪尖的,多个人就多个帮手,等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就可以起锅烧水……”
这么一说,就都能想通了。
刘黑手吹胡子瞪眼道:“正道那些人自己也不见得多高尚,却偏偏标榜自己为民除害,我呸!”
独眼胡岁数是最大的,见过的大风大浪也最多,其中蹊跷一看就猜了个七七八八,“金家不过是许久没出过像样的后辈,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好苗子,自然要派出来立立威望。”
五湖帮围剿一事,虽说是几大门派联手,实际最出力和出风头的,就是栖霞剑庄的李墨染,岁数不过二十,孤鸿剑法却练得炉火纯青,据说一人单挑五湖帮四大长老,比金御乾当年还要出色。
但是提到五湖帮,红三姑就一屑不顾,“五湖帮也不过是空有虚名,当年也是咱们的手下败将,现下却成了江湖里响当当的人物,可笑。”
“什么他娘的四大长老,一群虾兵蟹将,要是在几年前,给咱们提鞋都不配。”
几个人越聊越兴奋,把过去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尤其是独眼胡说到自己为了口腹之欲,把一家五口的五脏六腑都剖出来,最后挑挑拣拣吃了三岁孩童的心,其他的都烧熟了,扔给那户人家的狗,更是眉飞色舞。
刘黑手一拍桌子,“当初咱们多威风,如果不是因为姓金的不懂变通,他却一个劲的赶尽杀绝,这些年死在他们手底下的人,不见得比我们杀得少,只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独眼胡说:“我看是正派的银子不够了,只好上我们这儿来取,即能换好名声,又能私下昧了钱。”
红三姑气不打一处来,仰头把面前的烈酒一饮而尽,放话说:“若是真让我遇到栖霞剑庄那个什么天才,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老娘的双刀快。”
话音未落,就觉得一阵寒风顺着地面往上吹,四面八方都被寒意裹挟。
红三姑面色一变,忙起身迎战,却没想到一人出现在门外,居然是本该在楼上的李郎君。
独眼胡拍案而起,“早就觉得你小子不对劲,看我一掌!”
他气势汹汹,掌风强劲且凌厉,掀起阵阵尘土。
但李郎君不动声色,缓缓抬起手,斗篷由手肘撩起道缝,才看到他从腰间抽出一条软节鞭。
李郎君用力一挥鞭子,软节的机关紧扣成结,转眼间,软鞭就成了一把淬着寒光的软剑。
迎着掌风,李郎君不甚费力的凌空挥舞软剑,带出的刀风之快,隔空划过的桌面都被劈成两半,
红三姑刚才还有几分轻敌,现在见了李郎君的起势,顿觉情况不对,一边让独眼胡当心,一边暗自帮衬,从袖口甩出两把飞刃,但被李郎君的裹住一挡,直接就甩了回来。
护眼胡分了心,本以为再怎么灵活的软剑,也要等一会才能调转方向,却不想李郎君手肘反向扭转,剑体又化成鞭,等抽到他背上的时候,护体的内力已经来不及调集,只能硬生生的挨下这一鞭。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李郎君的呼吸都未曾乱过,独眼胡却已经败下阵来。
红三姑往楼上一看,二楼客房的门窗都大开着,哪里还有公子哥的影子,当即明白李郎君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于是强行镇定下来,“你想要什么?我待你不薄,放我们弟兄们一条生路。”
李郎君看向他,眼神幽深。
“我要,你们的命。”
正如红三姑所言,五湖帮不算什么,杀了三恶人,才是真正的名扬江湖。
从他们咽气开始,就是李墨染这个名字传开的时候。
处理了这几个人,李墨染并没有感想,只是麻木擦拭剑身上的血迹。
忽然,红三姑的尸首顺着墙角歪倒在地,有个东西顺着袖口掉出来,咕噜噜滚到李墨染脚边。
李墨染垂眸,原来是金玉骄哭着喊着要拿回来的深色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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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金玉骄,依旧是牵着马,依旧是赶着路,心态却大有不同。
上午那会,他还意气风发,想着自己终于做了件大事,想回家好好修整下,再风风光光的回山上找师父。
现在一整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垂头丧气的走到上双庄的集市上。
现在已经天黑多时,扔个石头都砸不到人。
金玉骄一路跌跌撞撞,生怕被什么人追上来咬一口,早就累得两腿打颤。
可是到了驿站门口,又忽然想起自己的荷包被劫走。
店小二清梦被扰,对着金玉骄没好气的冲了几句,更是让金玉骄心里委屈。
“我又不是付不起,只是现在没钱而已……”
店小二真是懒得看他,“少叽叽歪歪,没钱就滚。”
金玉骄自尊心大大受挫,又拉着店小二吭叽了半天,才商量出用先马抵押明天去当铺拿钱来结账的对策。
金玉骄本以为这已经是最难捱的了,没想到又被领到大通铺跟前。
店小二也是怕了他的磨叽劲,撂下一句“你钱都没给还想住多好的房?就这条件了,就算不住,也得扣你的马”,甩甩手走了。
金玉骄咬着牙在最角落躺下,可是再怎么把自己蜷成一团,也挡不住周围那股子汗馊味。
这屋子里,打呼的打呼,放屁的放屁,旁边人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的散发臭味。
金玉骄闭上眼,努力催自己早点睡着,但没过一会,就被旁边人压过来的脚丫子臭醒。
他顶着青黑青黑的眼圈爬出去,感觉自己像从地下十八层逃出来,可是他也没犯什么错,怎么就沦落至此?
金玉骄困得不行,也冷的发抖,思来想去,又去马厩里找驰风。
驰风倒是舒服,靠在草垛边,睡得就差打呼了。
金玉骄越想越气,把驰风往边上推了又推,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腾出一块地方。
他怕驰风又把他挤开,忙靠上去,一通折腾下来,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看着身边还在呼呼大睡的驰风,金玉骄真是又气又恼,揪起草就往驰风的鼻孔里插。
“死马臭马,如果不是你,我现在都快到家了!”
金玉骄越想越悲哀,可是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靠在草垛边,借这驰风身上的温度,疲惫的睡着了。
次日清早,金玉骄一身酸痛的出现在当铺,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里的簪子换了三两银子和两吊铜钱,他大概能想到被人压了价格,但是一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臭烘烘的,就想着快点拿了钱去洗澡。
再说了,他又不是真的缺钱,只不过是暂时手里没钱,等过几天,再想个办法给家里去信,到时候自然就有钱用了。
这么想着,金玉骄的脚步也轻松了些。
他带着钱回去,先是豪气的开了间上房,后又让店小二去给他买生乳鲜花和新衣服新鞋。
店小二心里说这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烧包,嘴上却美言几句,哄得金玉骄又给他打赏了十个铜板。
店小二心想,这不是百年难得一遇,是千年难得一遇。
把自己用生乳和花瓣好生涮了一遍,金玉骄才想起来吃饭,等饱腹一顿,心情又好起来了。
只是他现在钱不多,庄上卖的衣服也不好看,有辱自己的风度,不过对照着其他灰头土脸的男人,自己也是相当俊俏的。
店小二收了他的饭钱,又笑着问他要不要续房。
俗话说见傻子不骗还有三分灾,他都已经想好从中加价捞点油水,没想到这千年烧包却摇了摇头,当即就要带着马走。
店小二连追几步,“客官,您真不住了?”
金玉骄头摇成拨浪鼓,“你们这种客栈太危险了,我要去别处避风头。”
店小二说:“您可想好了,方圆十里,就数这里最好。”
金玉骄本来还有点犹豫,一听这似曾相识的话,立刻拽着马跑了。
他说要去别处也不是搪塞店小二的借口,而是真的打好算盘,客栈这地方容易被劫财害命,横竖他打不过别人,倒不如找个只劫财的,最起码不会有性命之虞。
这天底下,上哪找个又能过夜又能洗澡又能吃饭又香喷喷的地方,换一般人还真摸不到头脑,但真就让金玉骄想到了……
天香阁。
“小公子,头一次来呀,想要个什么样的姐妹伺候?”
老鸨眼皮子一撩,就看出金玉骄是个金瓜,涂着豆蔻的手鹰爪似的拉住金玉骄,眼神左右一勾,就来了三四个风情满满的女孩,簇拥着把金玉骄请进了楼。
金玉骄的脸从姑娘堆中挤出来,仰头看到天香阁里雕梁画栋的环境,心想着,就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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