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将风声和雨声隔绝,连带方才糟糕的情绪都一并丢在了车外。
因为坐在傅砚辞身边,苏梨月根本没多余心思想其他的。
他每回出现气场都强的可怕,傅砚辞靠着椅背,看似松散的姿势脊背却是直直的,闭目养神时没有摘眼镜。
苏梨月刚哭过,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又怕会惹傅砚辞不开心,于是小心翼翼看过去,发现男人眉间有一道轻微的褶皱,不悦的意思溢于言表。
长时间寄人篱下的苏梨月从小就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自然明白傅砚辞的不悦是因为她。
他的这辆车价值不菲,是限量款,昂贵的真皮座椅现在被她浑身湿漉漉弄脏了。
苏梨月坐立不安,尽可能坐最少的位置,仅用一双腿支撑身体,斟酌过后,朝驾驶位的翟叔开口,“您好,请问车里有毯子吗?”
翟叔把车内暖气调高了些,询问:“苏小姐冷吗?”
“不是……”
苏梨月想说用毯子垫着以免弄脏了车子,可抿了抿唇还没说出口,身旁的男人出声了。
“已经脏了。”
或是从苏府离开后的情绪太过紧绷,苏梨月听见平冷的声音觉得他生气了,低着头连连道歉,因为刚哭过,声音还带着浓郁的哽咽。
“对不起三叔,我不是故意要弄脏您车子的,实在对不起……”
傅砚辞刚从应酬脱身碰巧在街上看到落魄的苏梨月,他本想顺路送她回苏府,谁知姑娘因为他的一句话哭着道歉。
傅砚辞颇无奈,“哭什么?”
苏梨月就像一块海绵被丢进水里,让她怎么都呼吸不上气,不管在苏府还是在傅砚辞的车上,她都觉得压抑又沉闷,下意识便想逃避。
她知道傅砚辞是个不好惹的,索性躲为上计,深吸了口气,把哽咽的声音压下,才说:“非常抱歉把您的车弄脏,我先下车,不打扰三叔了。”
说罢苏梨月转头就准备开车门下去,她的指尖还没触上开门按钮,另一手的手腕被一直温热的掌心握住,和在南山府会所一样,仅一秒他又松开,紧接着一张干净的毛毯落在她腿上。
“送你回家。”
‘回家’二字自从十岁过后,对苏梨月来说是噩梦般的存在。
从小到大回家就意味着要遭受苏妗禾的欺负和谢楚云的谩骂,现如今苏家对她来说是个囚笼,困住她调查线索的地方。
所以当听见傅砚辞说要送她回家时,苏梨月吓得紧抓他的双手恳求道,“我不要回家,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
姑娘长又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傅砚辞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雨水,她生的很白,全身上下都沾了冰凉的雨水,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可怜的让人不舍得凶。
傅砚辞眉头微蹙,在他无意识的时候,语气放轻了许多,“为什么?”
苏梨月把头压的低低的,吸了下鼻子,楚楚可怜地说:“她们都欺负我,我不想回去。”
她不想说缘由,傅砚辞也没多问。
车厢里随着两人的沉默静的落针可闻,车里萦绕着一股沁人的熏香,不是香水的香精成分,而是天然而成的木质香,更像是衣服在晾晒后被专门用熏香染过的气味,涌入苏梨月鼻腔让她不由得静下心来。
苏梨月沉浮的思绪渐渐稳定,她才闻见木质香中夹杂了隐隐的酒香气,都是从傅砚辞身上传出的。
她偷偷看他,傅砚辞正在闭眼假寐,身上穿着一贯的黑沉西服,与金色边框的眼镜相衬,整个人映着浑然天成的矜贵。
苏梨月知道他应该是从酒会离开就遇到了在淋雨的她,或许是出于爷爷的面子他才让她上车避雨,苏梨月没想太多,下车后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傅砚辞双手抄兜看着镜面倒映的姑娘,唇角轻扯了下。
倒是相信他。
“叮——”
电梯抵达凯瑞酒店顶层,苏梨月跟在傅砚辞身后,脑袋低垂着,没留意前方的男人停下的脚步,一头撞上傅砚辞结实的背部。
“啊…”
苏梨月惊呼的声音刚发出,在对上傅砚辞侧看过来的目光时立马止住。
看着傅砚辞输入密码走进顶层套房,苏梨月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后知后觉才问,“你带我来酒店干什么?”
宽敞的套房外厅布局简约却不失格调,英伦古典风格看似与苏城格格不入,设计师却从中巧妙融入中国传统元素,二者相辅相成,把优雅精致展现的淋漓尽致。
傅砚辞站在那,双手掐腰看过来,“不是你说不想回家?”
他没给苏梨月说话的机会,修长的手指着客房,“今晚睡那,明日翟叔再送你回去。”
……
这晚的苏梨月就像雾天迷失方向的船舶,她在雾里不知该怎么办,维持她活下去的希望就是为了能证明爸爸清白查清真相,这件事过去太久查起来困难,她以为自己只要坚持,努力就好了,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坚持和努力的背后却是有人恶意阻止。
苏梨月从小就被教导要有礼貌懂礼仪,她知道谢楚云为了苏家不让苏瑾戈调查,也理解。
可她躺在浴缸里半小时都没想明白,如果光靠她一人该怎么继续。
从浴室出来的苏梨月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客卧大灯没开,橘调的壁灯隐隐照出,将冷清的客卧烘托着暖洋洋的。
屋外的雨势一点儿没减,狂风卷着雨滴落在玻璃上,随后垂直滑下,形成一幕幕雨帘。
苏梨月望着停了又流下的雨珠,接通了陈夕雯的语音通话。
“还好吗?”
陈夕雯是陈家独女,恒丰银行千金,是苏梨月在世家子弟的圈子里唯一的交心朋友,两人相识十余年。
刚刚苏梨月和她简单诉说了今晚发生的事,她听后劈头盖脸骂了谢楚云一家后,抄起车钥匙就要来找苏梨月,被苏梨月阻止了。
“我没事,在路上遇到傅砚辞,现在和他在凯瑞。”
“什么?!”
陈夕雯尖锐的震惊声吓得苏梨月拿远了手机,还没等她再贴近耳朵就听见听筒里陈夕雯高八度的声音,“大晚上的你和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去酒店,苏梨月你胆子也太大了!”
“而且傅砚辞是什么人,他如果想把你吃干抹净不负责你还有反抗的余地吗?不行,我现在来找你。”
苏梨月叫住她,“等等,我在客卧,没和他待在一起,没事的,再怎么他也会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不会对我做出格的事的。”
陈夕雯叹了口气,“你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苏梨月也觉得梦幻,金融圈和财经圈她从不关注也不会主动打听。
或许就在那天晚上她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开始,她和他的缘分就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苏梨月望着窗外出神,听筒里持续传来陈夕雯的声音。
“不过幸好他只是来苏城办点事很快就走了,你俩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月月,他那样的人咱还是离远点好,我听我爸说傅家的人都很可怕,现在能在港城站稳脚的老一辈手上多少都带点血,傅砚辞他更可怕,就是一笑面虎,别看他表面好像温和清贵,但其实手段狠起来六亲不认。”
“前些年他坐上傅家话事人的位置后,傅家甚至港城的人都忌惮他,虽说他权势滔天,但保不准哪天一个不开心你就完了。”
苏梨月抓住重点,“权势滔天?”
“那可不。”陈夕雯是个八卦收割机,不管哪个圈子的风吹草动都第一时间能接收到,“傅家话事人,又是港城最大控股集团华盛的掌权人,光是这两个身份就能让他在港城横着走路,再加上这几年他在国外拓展业务,我听说就连丹麦皇室都恭维他,现在回来恐怕是要巩固大陆的业务了。”
苏梨月眨眨眼,心底萌生出新的想法,“所以对他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到,是吗?”
“对。”
听筒里有人唤陈夕雯,她还有要事忙,挂电话前千叮咛万嘱咐提醒苏梨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才挂电话。
收了线,苏梨月掀起眼皮,夜色渐浓时,城市的灯光亮起,鳞次栉比的大楼灯光辉映,夜幕下,一条条蜿蜒的道路车水马龙,在雨水的冲刷下,所有景色都焕然一新。
瞳孔慢慢聚焦,最终看清在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苏梨月心底萌发的歪心思像种子被浇灌了雨水,正在拼命从土里冒出头来,渐渐生根发芽。
她觉得她不应该那样做。
可她没得选,只能放手一博。
只要她接近傅砚辞,借他的权调查当年的真相后她就离开,绝对不会再打扰他。
这么想着,苏梨月走出客卧。
顶层房间是套平层,空间很宽敞。
苏梨月出去就看见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她走近才发现傅砚辞戴着耳机在开会。
他在工作她不好打扰,乖觉地坐在他腿边的地毯上,善于察言观色的见傅砚辞伸手她便马上拿酒杯给他,酒杯见底又马上添酒,对上傅砚辞审视的目光时,她只是弯唇笑,模样清纯无害。
约莫十分钟,跨国会议结束,傅砚辞摘下耳机偏头看向她,眼里的审视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有事?”
苏梨月双手搭在他膝盖上,微微仰着头,那双澄澈的眼眸因为哭过还有些红肿,向下瞥的嘴角透出一丝无助和柔软,让人不由自主想保护她。
“三叔,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微颤着,不知是因为害怕他的拒绝还是带了哭腔。
傅砚辞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不易近人地疏离,拎着浮雕玻璃酒杯的手不可察地微顿,“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来了来了,小月月要开始进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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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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