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有佣人探出头,“段少爷,老爷问发生什么事了?”

鄢敏听到段冬阳的声音,“没事,没看清路,撞了一下,我开鄢叔的车走。”

段冬阳下车,进了车库,随着汽车发动的声音越来越远,鄢敏换好床单被罩,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夜睡的不安稳,往事像过山车一样在眼前飞过,浮光掠影,各个人影你方唱罢我登场。

鄢敏扶着额头醒来,伸手在床头柜找水,朦胧间,水杯已递到手中,她珉了一口水,才反应过来,抬起头,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她床边。

她吓得拢紧被子,“你,你怎么在这?”

段冬阳倒淡然自若,“醒了就起来。”

鄢敏问:“干嘛?”

“相亲。”

“不去,赶紧滚。”

鄢敏闭上眼睛,但仍能感觉到头顶的灼灼目光,段冬阳的毅力她是从小见识的。

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段冬阳低头看着她。

他大概没提防她会睁眼,嘴角竟残留着笑意,一双罗凤眼眯着。

好像很多年前,她骗爸爸说学校组织集体郊游,实则想溜出去和蕊蕊他们玩个通宵,爸爸不准,她便哭闹。

那时透过指缝看到的段冬阳,便是这个表情,小大人般的一本正经,而翘起的嘴角,却暴露了他也有与同龄人无异的稚趣。

他会跟爸爸说是的,学校的确组织了郊区,甚至连时间地点带队老师,他都能一一答上来。

托他的福,小鄢敏得以一次又一次脱身,庆幸拥抱自由的同时,她也不由对小冬阳又敬又畏。

鄢敏和段冬阳对视,对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干脆掀开被子,也不怕他看,大方露出单薄的睡衣,以及睡衣下紧贴的隆起。

段冬阳移开目光,鄢敏笑笑,下了床,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梳自己的长发。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正心烦意乱时,突然在镜子里看到段冬阳的脸,他端坐着,目不转睛盯着镜子里的她。

她装作没看见,两个人就在镜子中互相窥探,也在互相较劲,金色阳光穿透白窗帘,燥热的气息在暗流涌动,谁也不肯先低头。

静默中,或许是段冬阳直勾勾的目光启迪了她,陈旧的回忆涌来。

猛地想起那年,段冬阳刚加入她们的小团体。

其他人并没有很待见他,包括鄢敏,大家都只是把他当作逃课的借口,毕竟有段冬阳这张乖宝宝的脸,无人会怀疑她们在捣蛋。

那年很流行一种零食,圆形的糖,薄薄一片,用透明纸包着,含在嘴里酸溜溜甜丝丝,五颜六色的也很漂亮,实际上全是色素染的。

几个人家里都管的严,很少让吃零食,何况这种垃圾食品,看一眼都是罪。

可有一天,许文兴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书包这种糖,提溜到鄢敏家,当时段冬阳就在旁边,许文兴问他要不要。

小冬阳不回答,只是眼睛这样直勾勾盯着,当时谁也不懂他的意思。

而这飞扬着历史尘埃的眼神,越过层层叠叠的土丘,如今落回在鄢敏面前,鄢敏颓然发现自己和二十几年前一样,依旧读不懂段冬阳。

或许,鄢敏说自己毫无察觉是不可信的。

但不懂,或是不敢懂,有什么区别呢。

就像迷途的人走迷宫,出迷宫的路只有一条,干脆不做选择,闭着眼睛往前走好了,鄢敏宁愿撞得头破血流,倒比思虑过度,劳神伤心的内伤强。

况且对方是段冬阳,为这样毒辣如蛇的男人,费神多一秒,都是对她生命的辜负。

鄢敏低下头,起身去洗手间,段冬阳动也没动,好像一座雕像。

看了客厅的挂钟,鄢敏才发现自己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父亲已经去工作,看着空荡荡的家,她有点不好意思。

段冬阳站在她身旁说:“脸红的话,就把自己收拾漂亮一点。”

他说话的语气让人想给一巴掌再踹上一脚。

鄢敏笑笑,段冬阳的意思,无非是暗示她是家族遗弃的废人,嘲笑她是父亲吸引男人的花瓶。

这句话换了任何人说,她都会觉得刺耳,唯独段冬阳除外,因为她比了解他的无情,清楚他的刻薄,如果一条狗,每天都过来咬你一口,那么终有一天,你会习惯他的毒牙。

鄢敏食指掏掏耳朵,“啧,还没到放饭的点呢,怎么就听到狗叫了。”

段冬阳说:“你!”

鄢敏扭过脸一笑,“狗急了。”

段冬阳没生气,反而往下接话,“小狗骂谁?”

鄢敏想也没想回答:“小狗骂你呢。”

段冬阳抱臂,笑得阴险毒辣,“哦,果然是小狗在骂我。”

“你。”鄢敏无语,“你真幼稚。”

段冬阳转身去了厨房,出来后手里端杯牛奶,一只菠萝包,鄢敏早餐的标配。

他把东西递到鄢敏手上,倒让鄢敏想起来以前,爸爸定下家规,错过饭点的孩子没饭吃,无论是她还是弟弟,都不允许加餐。

她贪睡,早上常常饿着肚子去上学,她却不急,上学路上,听到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就知道早餐来了。

段冬阳会突然在面前出现,然后从书包里掏出各种各样好吃的,菠萝包蛋挞肠粉煮蛋……

很长一段时间,鄢敏都认为,段冬阳的书包里藏着一位煮饭阿姨,要不然,他掏出来的食物怎么总是香喷喷,冒着热气?

两个人坐在街边的长凳上,面前的小路湿漉漉的,有带着头盔穿着紧身衣的骑行者一队队穿过,牵着宝宝的太太在喊:“乖仔,等等妈咪!”

大团大团的紫荆花怒放,抬起头,蓝色很远,红色很近。

段冬阳替她拆开包装,菠萝包的甜蜜就沁出来了,鄢敏用两只手捧着吃,菠萝包上的酥皮簌簌往下掉。

段冬阳便掏出纸巾叹气,边叹气便替她抖掉碎屑,擦去她手上脸上的油渍。

他们两个有很多话要讲,大多数是鄢敏动嘴,段冬阳默默聆听,从她爸的不合理规定说到昨天老师布置的英文作业还没背,再到鄢敏早上穿错了袜子,一只红色一只绿色,会不会很滑稽。

说到打了上课铃也不怕,鄢敏是风纪队的,可以晚进教室。

而段冬阳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后,成绩扶摇直上,总是第一名,学校上至校长下至保安,都很喜欢他,把他的迟到理解为好学生的怪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进校门时麻烦,段冬阳先蹲下来,鄢敏踩在他的肩上,双手撑住校园的围墙,腿灵活地攀上墙壁,骑在墙沿上。

等她把两只腿都移到围墙内,坐在上面,晃荡两只脚,段冬阳会出现在最右侧第一棵南洋杉下,他慢悠悠向她走来,闲庭信步,额角的汗珠却暴露了他的担忧。

鄢敏笑着假装往下跳,段冬阳即使知道是假的,也会吓得乱了声线,你疯了,掉下来会受伤的。她扬起脸,伤了好,伤了就不用上学了。

段冬阳从刻着淡泊明志的石头后面,拖出一个高椅子,鄢敏顺着墙边溜下来,踩着椅子跳到地上,拍拍身上的灰,好像一只灵巧的白猫。

两人踩着第二节的上课铃进教室,国文先生问她,Miss yan今天是不是又逃课了?段冬阳就会站起来说,先生早上我肚子疼,鄢敏送我去医务室了。

先生虽然仍怀疑,但有段冬阳这个好学生在,他便不再追究。

鄢敏逃过一劫,扭脸对段冬阳笑,段冬阳低下头,深藏功与名。

回头看,被风吹开的白窗帘,呼啦啦转的风扇,苦到忍不住皱脸的凉茶,其实那样美好。

不会有人知道,知道鄢敏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流干了多少眼泪,才把往事一点点吞下去,吐出来,再吞进去,如老牛反刍般,把不甘和悲哀消化,好让她如今如正常人一样,毫不颤抖地站在段冬阳面前。

段冬阳的手仍旧举着,鄢敏没接,转而整理自己的衣裙。

段冬微微一笑,“如果你想现在出发,车上没有胃药。”

“段冬阳,你消息更新迭代的也太慢了,我的胃病早就养好了。”她瞥了段冬阳一眼,“毕竟在国外,没有让我反胃的东西。”

他收起笑容,盘子和杯子搁在桌子上,“随便你,不过,我是怕你待会吃太多,吓到那个可怜的男人,让你先垫垫,别出丑丢人。”

“放心,丢的不是你的人。”

他面无表情,“当然。”

段冬阳开车,鄢敏依旧坐在后座,摆弄自己的手机,心却飞走了。

这次父亲给她安排相亲的男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如果这次他看中她,父亲会逼她嫁给他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汽车一辆隔着一辆,好像一艘艘船,鳞次栉比。

仿佛置身海面,天地在晃荡,鄢敏捂着胃,窝在靠背,后悔一时嘴硬,没有接过早餐。

迷糊中,车停了,段冬阳下了车,鄢敏以为到地方了,开车门,她这边车窗却降下来。

段冬阳的脸和清爽的空气,一齐出现,“躺好,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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