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开演

苏冶将布袋的抽绳拉开,伸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凑近烛台后,她看清了上面的字样——

“出山计,五斛粟”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动静,她迅速将纸条塞进衣兜后,回头看去,正见王喜推门而入。

瞧见苏冶仍在灯下坐着,王喜语气带几分关切道:

“怎的还没歇下,明儿一早还得起。”

“这就睡。”

熄灯躺下后,她脑子里来回琢磨纸条上的东西。

首先是来源,李三今夜现身她的屋顶,这东西极有可能是他留下的。

只不过,既然俩人能当面交谈,何必多此一举留下一张语焉不详的字条。

不过按照影视剧的套路,这样的人设通过打哑谜的方式来提升行事格调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这人行事的风格担得起一句神出鬼没。

她本欲再想一会儿,奈何脑子里的生物钟准时敲响,她敛起心神,果断选择睡觉。

翌日清晨,苏冶到河边,场子上不少人都是一夜没歇,赤着膊子来回穿梭。

空气里雾气还没散去,只是混着炉火滚出的热气,也没甚凉意,想来除了前世的华南地区,也只有哑沟大早上能享受到室外的蒸桑拿待遇。

苏冶今日到河边后,觉察出几分不同以往的气氛,村里不少人同她同她主动招呼,语气较以往热络了许多。

“苏娘子早啊。”

“苏娘子来啦”

“……”

虽觉察到大家伙儿态度有些变化,但她的心思大头都是扑在那几座炉子上,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还是杨千换班的时候同她道了几句闲话。

“来啦。”瞧见她过来,杨千招呼道。

苏冶颔首回应,“钟师傅呢?”

“算着你快到了,便先回去了,也是刚走不久。”

“也是一把年纪了,盯一晚上确是有些熬不住,待过些时日对这炉子熟络些了,也不用时刻看着,想来能轻松些。”

杨千跟着点了点头,复又道:“你新捣鼓的这风箱使起来顺手得多啊,一晚上拉下来,大伙儿也不叫唤着腰酸背痛,都在背后夸你本事大哩。”

苏冶道:“都是我从别处学来的法子,只夸我记性好便可。”

她心里清楚,这次的风箱确是省力的不少,她在原先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将活塞和活门的装置一同用了进去,设计很接近后世近代的风格了,这些都是她在考古做研究的时候积累的经验,并非是她的原创。

杨千不知晓其中因果,只当她是谦虚、

“总归是你手上的能耐,大家伙儿心里都佩服。”

苏冶也不再做解释,只点头道:

“我知晓了,杨大哥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杨千应声告辞,前脚刚走,孙满仓后脚就来了,手里推着辆板车,上面堆着木炭。

“钟师傅教送来的?”苏冶问。

孙满仓点头,“场子上剩的不多了,昨儿晚上走的时候,交代今早拉过来。”

苏冶的视线落在了板车上,这里面装的是栎木炭,是她这趟置新炉的时候一道买的,这种木炭火力强质地也硬,算是比较好的还原剂和燃料。

她巡视一圈,这里起火用的都是木炭,她先前的注意力集中在高炉上,没有太多考虑燃料的问题,此刻心里却有了些新的念头

傍晚时候,钟应来河边,苏冶见他过来,从矮条凳上起身,没什么寒暄,开门见山道

“曹先生可在村里/”

昨天新炉刚落成,上月出的铁也都装了箱,曹经眼下有大大小小不少帐要核酸,想来会在村里他那账房里待上些日子,县衙那里仪式性地应个卯便可,即便不去,于他这样的老吏而言,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公家的差,吃的未必肥,但一定清闲。

“还没走,你可有事找他?”钟应问。

苏冶点头。

“那快些去吧,别耽搁太多休息工夫。”钟应道。

“好,谢谢您嘞。”

话音未落,人已快步离去。

她之所以跑得快,确实也是不想浪费自个儿的休息时间,自从来了哑沟,“睡眠充足”便与她无缘,偏她这人素来懂得在逆境中自谋福祉,能挤一点时间是一点。

寻着路到曹经的账房书房兼卧房后,苏冶叩门数声,迟迟不见回应。正当她怀疑里面那位是不是因为喝水呛到生命垂危故,打算推门救人时,屋里总算是传来了句:

“进来。”

苏冶进去时,曹经正套着他那副算账专属表情皮肤,浑身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

一直到他停下手抬头望来,苏冶才开口说明来意:

“有人给我留了样东西。”

曹经挑眉,“什么东西?”

她将一早准备好的布袋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打开瞧瞧。”

曹经神色间扬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诧异,拿起布袋,打开抽绳,将里面的纸条取了出来。

“昨个你请的那俩神棍离开后,我回去屋里,拾到这么个东西。”

看清上面的东西后,曹经将纸条放回桌上,语气平淡:

“这是个甚意思?”

苏冶打量着他的神色,这货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你没看出来?那俩人有问题。”

曹经:“什么问题。”

苏冶语气微沉道:“你可听过米瓮的名头?”

曹经顿了顿,缓缓点头,“那两位仙师,正是我从米瓮请来的。”

见他这么说,苏冶心里有了主意,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伸手取回纸条,逐字分析道:

“你听我说,‘出山计’是什么,自然是出村子。”

她指尖点着字迹,继续道:

“ 至于‘五斛粟’,这米瓮有个‘米’字,瞧先前那两人衣着饰品,也和个‘米’字脱不了干系,这‘粟’碾去了皮便是小米,也是个米,这意思大抵就是,得给他们些报酬。”

苏冶语气渐渐有些激动,一把将纸条摊回桌上。

“我同米瓮的人素不相识,却在屋里寻到了这东西,你猜怎么着?”

曹经抬眼盯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苏冶便道:

“这袋子怕是不只是我这处里有,其他人说不定也拿着了,万一识得这上面意思,动了心念,与那贼人里应外合,怕是……”

“是什么?”见苏冶有些犹豫,曹经追问道。

“……河边的炉子才回来,若出了什么意外,谁来看火鼓风,谁来……”

赚钱,谁来赚钱。

曹经打量着苏冶,她似还有些羞耻心,不愿将这些话说得太过坦荡。

想到此处,他突然笑了。

苏冶看着那笑,觉得格外渗人,笑容这样美好的东西,安在曹经的脸上,也可以变成教人反胃的杀器。

“你笑什么?”苏冶问道。

曹经:“你怕自己兜里银子少了?”

苏冶脸色变了变,“我倒是不操心这个,只担心生了什么乱子,连同我一起遭殃。”

曹经:“你莫是忘了,你同那些人是一个来历,你拿到这东西,就没动念?”

兜了一圈,他总算是问了出来。

若是接下去苏冶面上意外之色过重,谴责他疑心自个儿,只会让他的疑心更重。

但是苏冶没有。

听曹经这样问,她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

“我便知晓你要这般想。”

曹经:“我不该?”

不想苏冶利落地摇头,“你大可这样想,但从你的好处来看,我怎样想的不重要,你只需想,这东西落在了村子里,你合该多留个心眼儿。”

说着,她拿起丢在桌上的麻布袋子,“这东西同那神棍腰间系着的可是一模一样,我一时半会儿可仿不出这么个物件。”

曹经视线落向麻布袋,“你记性倒是好。”

苏冶不否认:“何止这布袋子,你将那神棍带来时,他们全身上下东西我都记得清楚。”

曹经眯起眼:“你觉着自己很聪明?”

苏冶:“难道不是?”

曹经:“真正聪明人,都不教别人瞧出来,更鲜少有卖弄的。”

苏冶笑道:“那叫虚伪,我只是实话实说,又怎算得上卖弄。”

曹经表面不置可否,心里却暗认这理,他混了这么多年,一个人聪明还是蠢,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晓得,比蠢人装聪明更蠢的,是聪明人装蠢。

苏冶话音落下后,曹经便不再吱声,只双手抱臂,直勾勾打量着她,似是想要看出来些什么。

觉着不自在,苏冶如实说出口:“若是想着凭眼睛看出来我是不是个可信的,我怕不是高看了您。”

末了,曹经忽地笑道:“也罢,这东西留我这儿,此事我清楚了,你也不必再操心,安心办你的事便可,事情做好了,该你的我一分不会少。”

苏冶见状,满意点头,转身正要离去,却突然停下了步子。

“还有事?”曹经见状道。

“确有一事,得早些同你商量。”

苏冶转过身,从屋角处搬了个兀凳,坐在了曹经桌子旁边。

“打我来时,河边烧铁用的都是木炭,这木炭虽然用得多,却不是出铁最高的。”

听着这话,曹经来了兴致。

“你说该用什么?”

苏冶见他有些意思,开口道:

“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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