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澜生怎么了!他的魂魄到底在哪儿?”
第二次面对西鹭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已不像初次那样不知所措,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她依然认定他与澜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认为他夺占了‘澜生’的肉身,冒充‘澜生’。
任凭他如何解释,也无法自证自己和澜生从来都是一个人。
上一回,看着西鹭崩溃痛哭的样子,他甚至怀疑,自己和澜生真的是两个魂魄吗?
可这具肉身里面,始终只有一个魂魄啊!
他当年想要与她好好解释,并已决定坦白自己的身份,但她并不想听。
那时的西鹭有着令他束手无策的执拗,
在她眼里,他是恶人,解释就是狡辩。
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
只不过这次她没手握利剑,但变化出了锐利的尖爪。此刻,她正掐住他的脖子,爪沿压向他的肌肤,随时都能刺破皮肉。
见他只是默默看着自己,西鹭越发火大,“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手段撬开你的嘴?”
“你还是不忍心伤我。”他笑得几分自嘲:“不论这样的事情要经历几次,你对我这副肉身始终很在意。”
“别扯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她威胁着将利爪往下摁,陷入他的脖子。分寸却把握恰当,没有刺破肌肤。
澜生仗着她心疼自己的身子,更是有恃无恐,脖子一扭,就往她爪尖送去。西鹭没料到他这般狠,锋利的爪尖刹那刺入皮肉。
她慌忙抽出利爪,却已扎破他的脖子,鲜血流出来,在他衣领晕开一团刺眼的红。
他竟还笑:“你如果真想威胁我,就该刺得深一些,让我感觉到疼痛,而不是收着杀意,只让我看到你对‘澜生’的怜惜。”
西鹭怔怔看着那道伤口,她从未伤过澜生,以往即便生气,也只是握着拳头朝他身前捶几下。
这条恶龙居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肆意伤害‘澜生’的肉身,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西鹭揪住他领口,语气却略带恳求:“只要你告诉我澜生的魂魄在哪里,并且离开他的身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澜生苦笑:“你就不愿接受,我和澜生是一个人的事实吗?”
见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他再多的耐心都被消磨殆尽,顿时也来了气:“他安然无恙,就在你的面前,你却视而不见。我想要的就是澜生想要的,而你想要的只是身为道士的澜生!”
被他一顿指责,西鹭呆怔地看着他。
可还没来得及细究他的话,脑子里陡然窜出个声音:他骗你,不要信他的鬼话!
这声音能扰乱她的心神,西鹭顿时觉得胸口像火烧一般,气呼呼地将他甩在地上:“澜生是凡人出生,他怎可能和龙是同一人?”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瞪着他:“你打算嘴硬到底是吧!无妨,父王有办法让你老老实实地交代。”
她谨慎地加了两道结界,以为能困住他,便要离开去找妖帝。
妖帝对澜生态度的骤然转变,绝对是因为这冰龙用了些蛊惑人心的手段。所以西鹭打算让妖帝与他对质,定能揭露这冰龙的把戏,问出澜生的下落。
怎料还没走出门,身子就被一股蛮力往后拽去。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落在床榻。
她甚至没有看到他如何施法,四肢瞬息麻木。
眨眼之间,两人的状况对调过来。方才她还将澜生困在地上,现在反是她被禁锢在床上,除了脑袋,哪儿都动不了。
好在嘴巴还能出声,她瞪着坐在床沿的男人:“你这恶龙!放开我!”
无奈对方充耳不闻,说出的话更是气煞她:“我今时也想通了,你不愿好好听我说,我只能将你绑着。等你完全冷静下来,听得进去我的话,我们再促膝长谈一番。”
“你夺了我夫君的身子,还处心积虑欺骗我,我与你这满口谎话的妖龙没什么好谈的!”她威胁道:“再不放开我,等我父王来了,就要他啄瞎你的龙睛!”
澜生叹了一口气,低身握住她的腰,往上一举,便把她扛在肩上。
“未免让你父王焦虑,咱们寻个清净的地方谈。”说着,他踏步往外走。
刚刚推开门,迎面急匆匆跑来个人,是听见动静的路蛮蛮。
说来也巧,路蛮蛮送走太子后,从妖帝口中得知西鹭并没回屋休息,而是一直待在西郊的屋内。她不大放心,遂变化鸟身,停在附近的树上。
半个时辰前,见澜生回屋,她才稍稍安心,顺便在树上打个盹儿。
正睡得迷糊,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吵闹声,她竖起耳朵辨认,是西鹭和澜生在屋里争吵。
吵的什么,她听不清,但西鹭那句怒吼:“将我放开!”,她听得清清楚楚。
阿姐才回来,在家坐等他大半宿,他怎还忍心与阿姐吵架?
路蛮蛮抱不平地飞下来,变化人形打算去拍门,撞见眼前这一幕,不由呆住。
夫妻吵架归吵架,至于大半夜把人扛走么?
“姐夫,这……”她还没问出口,西鹭听见她的声音,急忙喊道:“蛮蛮!他不是你的姐夫!他是昨日将我掳走的那头巨兽!”
路蛮蛮更懵了,眼前好端端的姐夫,怎么会是那条凶猛巨大的兽?
“蛮蛮!他要把我带走,他……他要吃了我!”为了让路蛮蛮出手制止,西鹭只管将情况说得严重些。
澜生听言,冷冷一笑:“你想要被我吃怎不早说,我定如你所愿。”
路蛮蛮听得心惊肉跳,夫妻之间吵个架,竟能吵至如此残忍的地步?
“快将阿姐放下!”她拽开步,摆出要拼斗的架势,他身形忽然一闪,眨眼消失在原地。
路蛮蛮抬头借着月光仔细张望,奈何他闪离的速度太快,远处黑漆漆一片,她无从辨认他到底奔向哪个方位。
虽说夫妻吵架正常,可阿姐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带走的,这事得赶紧告知妖帝。
“阿姐果然流年不顺,刚回来又被扛走了!”她将身一纵,霎时变作血雀,往东急速飞去。
***
凡界。
西鹭一路上嗓子喊哑了,四肢也扭酸了,无力再挣扎,默默地趴在他的肩头。
直到晨曦破开阴沉的云层,朝霞在天际晕开一抹红光,熟悉的景致进入视野——草木郁郁葱葱,杜鹃花漫山绽放。
放眼望去,缤纷的杜鹃花将这片山林点缀得宛若一副绚丽多彩的画卷。桃红的、梅粉的、淡藕的,有的似火一样娇艳,有的似雪一样洁白。
这是杜鹃山。
杜鹃山的北边就是澜江,老道长当年就是在那里捡到尚是幼童的澜生。往南走,有一座建在偏僻荒林的道观,是澜生自小和老道长生活的地方。
不多时,西鹭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道观,她亦曾在那儿生活过一段时日。
道观地处三面环山的位置,正门开阔,十分幽静。除了山里一些小兽偶尔来觅食,或是迷路的鬼魂茫然飘到附近,鲜少会有其他生人出现在这里
在道观门前,澜生落了脚,并将她放下来,还解除了她身上的禁制。
大概趴得太久,她刚刚站立,腿脚一软,踉跄两步往前扑,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等回过神,澜生已单手环住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形。
他手臂一紧:“你若是真心实意与我亲近,我很是乐意。”
“谁要与你亲近!”西鹭赶忙推开他的手,朝旁边迈开两大步:“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澜生走上前,将门一推,带起的旋风扫动地面的落叶。等到叶片纷纷落回地面,杂草丛生、残砖破瓦的荒废景象映入二人眼帘。
他转身看着她:“这里可以让你好好回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哪个与你之间?”西鹭恼道,这龙挺会睁眼说瞎话。
他反问:“我若不是澜生,如何轻车熟路找到这座藏于深山间的小小道观?”
西鹭冷着脸,却没法反驳,许是……
“许是你用邪术窥探了澜生的记忆!”
澜生无奈摇摇头,环顾道观,兀自道:“这样惨败的景象应当勾不动你的回忆,不如,将它复原成三百年前的样子。”
西鹭寻思让这座荒废的道观复原成三百年前的样子?他是打算日夜不休地打扫并整修一段时间?
她暗暗计策,等他忙于打理的工夫,自己可以悄悄从后山溜走……
就见他忽然抬手,口中念着什么,半空惊现银光闪闪的法印。法印的图纹她看不懂,也从没见过,但注意力全被其牵引。
一开始丈把宽长的法印,随着他施法的进行而急速扩大,直至铺天盖地般巨大。
“换!”他一声法音,宛若沉钟袭峰荡林,法印的银光瞬间爆亮,罩着整座道观压了下来。
西鹭震惊地看着原本残破的道观,在这道法印渐渐覆盖之后,焕然一新。
不对,这不仅仅是焕新。
眼前不论树木花草的繁茂程度,还是道观门柱的漆色,香炉祭坛的香灰厚度,都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几乎一样。
他用的时空转换之术?
绝不可能……
西鹭愕道:“你怎会施展王母所创的时空转换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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