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在西鹭的印象中,婚后即便两人发生过争执,澜生也从没对自己发怒。

唯一一次态度略显严厉,是有一回她宿醉醒来,他强硬地要她戒酒。

可面前的澜生,眼里的敌意如此明显,也格外陌生。

“你若想留着这点魂息多活些时日,就立刻出来!”澜生的警告骤然打断她的思绪。

她张口想回话,脑袋蓦然一痛,嗡嗡作响,杂乱的响声正扰乱她的神志。

她下意识唤:“澜生.....”

澜生神色一变:“鹭鹭?”

西鹭脑中的杂音让她意识渐渐恍惚,与此同时,莫名恨怒开始充斥心间。情绪来得又快又猛,好似要将她的意识强行挤压出去。

她的四肢动不了,只能不停地摇头,试图保持清醒。

澜生连忙卸下她四肢的禁锢,将她接在怀中。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着,与刚才判若两人。

西鹭呆呆望着他,心间聚集的恨意排山倒海一般淹没她的意识。

她突然抬手,掐住澜生的肩头,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眼见她面目变得凶狠,澜生的脸色霎时铁青:“你竟敢扰乱她的情绪!”

“我有什么不敢?”她挑衅道:“你若对我出手,我就对她下手!”

澜生压着怒火,冷冷盯着她。

“居然能逼得高高在上的天尊怒不敢动,我越发喜欢这副身子了!”她语气极尽嘲讽。

澜生:“你对我怀有怨恨,找我泄恨即可,不该牵扯无辜。”

“无辜?哈哈哈哈!”她肆无忌惮地笑出声:“当初引发‘屠神之祸’的人是谁?导致九州神族近乎灭族的人又是谁?你与我说‘无辜’?”

澜生不想与她谈及过往,只道:“昔年旧事与她没有关系。”

“确实与她无关,我也可以放过这个无辜。不过,得看你舍不舍得拿东西交换。”说着,她将手指点了点他心口:“龙精,你舍得取出来吗?”

见他无动于衷,她便威胁:“不把龙精给我,我就一步步蚕食她的魂魄!”

“当初留你一缕魂息,是希望你悔改重生。你却嗔恨深重,恶性不改,我再也饶不得你。”澜生口中默咒,银色的符印再次束缚她的四肢,令她没法挣动。

他在她眉心设下符咒,一边道:“即便拿到龙精,你也救不了他。”

“什么意思?”她呆了呆,愕道:“你杀了他?”

澜生没再多言,手指压在方才符咒的中央,试图将她的魂息强行抽离出来。

“他是你的师兄,你竟如此狠心!”她愤恨至极,齿间咬出血来。

澜生看见她牙齿挂着殷红的鲜血,便腾出手在她下颌设下禁制,令她合不拢嘴。

“呵!不过泱出点血,你就这般心疼?”她狞着嘴角,阴恻恻地笑:“心脏是妖族的命门,倘若她的心脏布满我碎裂的魂息,你会不会更心疼?”

话音刚落,她呼吸霎时一滞,双眼暴睁。

澜生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急忙抬手,迅速刺入西鹭的胸口,握住她的心脏,掏了出来。

却已来不及——

她的心脏中央游离着一丝丝的黑色魂息,并迅速往四周扩散,很快就要布满这颗鲜红的心脏。

“澜生……”西鹭虚弱地唤道,不再是刚才那凶狠的面孔。

她眼底的痛苦,几乎揪碎他的心。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撑不住,昏死过去。

***

正坐在窗边小酣的西鹭,心中蓦地发紧,睁眼醒来,才知方才的经历是一场梦。

这梦做得断断续续、稀里糊涂,她试图回想,只依稀记得自己被澜生挖出心脏,和她先前在山洞苏醒后的遭遇类似。

唯一的区别是,她在昏迷之前,隐约看见澜生抬手刺入他自己的胸膛,这一幕在她眼前瞬息闪过。

西鹭缓了片刻,转头看向仍然躺在床上的澜生。

她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来,将手指轻点他眉间,施下惑术。

只等他睡得沉,这才掀开他的衣裳,胸口的伤疤赫然在目。

她的胸前没有伤痕,是因她的自愈力比普通妖族强大,在她昏迷的大半年时间内,受伤的肌肤足以恢复如初。

如果刚才梦里闪过的画面源自她当初模糊的记忆,这便能解释他胸口伤疤的由来——澜生将她囚禁后,不仅掏了她的心,还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甚至,他很可能掏出了自己的心脏,才会形成这样的疤痕。

可一个神志正常的人怎么会刺入自己胸口,并挖出自己的心?

这听起来就十分荒诞!

他胸口的伤到底怎么来的?挖她的心究竟什么目的?失去记忆的澜生俨然无法给她答案。

西鹭思量再三,决定容他在这里恢复一段时日,再将他带回空桑山,请药师想办法帮他恢复记忆。

***

天未亮,西鹭便动身回空桑山拿药。

以防山中恶兽偷袭,她临走时在屋外设下了迷雾阵。迷雾阵中有她的气息,莫说猛禽野兽,就算是成精的怪,也不敢擅闯。

不多时,飞有数百里,她蓦然想起那封休书还在屋中。

澜生如果醒来,若气不过她撕掉婚约,也一发狠将休书给撕了……

离婚不是儿戏,哪有写两次休书的。在顺利除名之前,她需将休书妥善保管才是。

这般忖量,她立马掉转头,返回八风岭。

***

西鹭刚刚抵达八风岭,就察觉山里透露出些许怪异——岭外已是破晓,天光微泻,山间却云海滚滚,遮光蔽日。

她一个纵身,破云入山。

山里竟像破晓前那般昏暗,透不进半点天光。

她一心回屋取回休书,并没多想。却在距离木屋百丈之远,发现院子里乌泱泱矗着不少人影。

她按住双足,悄然隐在云雾之中。

遥遥观察,可见屋外阶下站着两个人,一白一黑的装束,有些熟悉。

她眯眼聚睛:一个满面诡笑、脸像抹粉、手拿勾魂幡,一个面容凶悍、脸似涂墨、腰挎哭丧棒。

这两不是地府的黑白无常吗!

再仔细瞧,黑白无常两边各站二十四名阴兵,一排领头的是牛头鬼,另一排领头是马面精。

虽说都是交过手的熟人,可他们是地府的鬼官,都要天亮了,跑来这儿作甚?

何况今日黑白二爷出动,又有牛头马面领兵,这妥妥是阎王出巡的架势!

西鹭一惊,该不会是澜生摔下悬崖,阳寿已尽,阎王专程跑来勾魂吧?

可澜生如今是仙,生死簿上早已除名,只有下凡历劫才会以凡人的身份在生死簿上另开一页。

纵然要去历劫,天庭的大司命也会事先拟一份文书,交给历劫的仙家。何况她休夫一事尚未公开,澜生依然是空桑山的帝婿,所以历劫的文书还须给她过目。

历劫的文书尚未送来,即便是阎王爷亲自带鬼官来勾魂,也是坏了规矩。

西鹭眯眼看了看,阎王呢?

目光最终落向屋内,好在屋里点着蜡烛,可以看见澜生似乎和阎王面对面对站着。但两人的轮廓略微模糊,分不清谁是谁。

她正试图辨认,就见站在右侧东位的人忽然跪下来!

阎王是冥界的帝王,怎可能下跪,那跪着的必定就是澜生。

西鹭着实冒火:好你个阎王爷,一声招呼不打,也不提前派人给文书,带着恁大阵仗来这儿勾魂不说,还逼人下跪。

她破开云雾,直冲下方的院子。

刚落地,阴兵见是她,迅速让开一条道,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白无常见她飞奔过来,堆着笑脸就要迎上去:“公……”

‘主’字还没出口,西鹭将手一挥,平地陡然刮起厉风,并以迅雷之势扫向屋门。风尾荡过周围,连带将近处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各扇了个耳刮子,啪啪啪啪,着实不客气。

四鬼捂着脸,还没抱怨两句,西鹭早已闪身冲到被风撞开的门前,一脚踏进去。

刚进屋,看见眼前情景,她顿时傻眼——跪着的人,怎么是阎王?

且他合掌顿首,这不是行大礼的姿态吗?

正磕头的阎王以为是手下擅闯,正要起身训斥。看见来人,惊个好歹,到嘴边的恶言被他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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