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湜也下午两点的飞机去北京,她吃完午饭上楼,曾管家正在帮她收拾去北京的行李。
她十六岁那年去北京,曾管家也是这样,生怕她不适应气候。
现在说是北京入秋降温,跟香港的温差太大,得多备一点厚衣服。
宋湜也哭笑不得:“曾姨,我去两天就回来了,实在没有,到那边买就是了。”
曾管家摇摇头,又往包里塞了一条围巾:“下飞机就带上,别着凉。”
宋湜也在北京生活了两年,对北方的气候多少有点了解,这时节的北京倒也没有到要戴围巾的地步,她把曾管家从箱子前拉开,说:“好了好了,妈妈在那边呢,有什么她也会安排,曾姨你别操心了啊。”
曾管家这才安心说:“也是。二少跟你一同去北京,路上也能照顾你。”
宋湜也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问道:“他要回北京了?”
曾管家只知道个大概:“就说是回京处理点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了。”
宋湜也低低应了一声,处理完就处理完,他还回来做什么。
她踩着拖鞋下楼,刚好和走上来的祝京南碰上,彼此对视一眼,谁也没跟谁说话,她跟祝京南这几天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总觉得尴尬。
祝京南往上走了两级台阶,回过头喊住她:“阿也,行李收拾好了吗?同我一起走。”
她心里乱得很,不回头,自顾自下楼,胡乱答一句:“我不知道,你问曾姨。”
曾管家已经收拾好了,笑盈盈对祝京南说:“二少,你与湜也同去,路上托您多照顾她。”
祝京南点头,看向收拾好的行李,皱了皱眉:“带这么多东西?”
“小姐的意思,去了北京,总是要跟祝夫人见一面的,带些问候礼品,今后就算不长住北京,到底是未来婆母,礼数做周全。”
曾管家这般答着,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听说,祝夫人心理上……”
祝京南淡淡道:“阿也这次去北京,见不到她。”
曾管家嘴唇张合,思及听到的一些传闻,想着在他面前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了。
司机在院子等着,把两人的行李装进后备箱,将车门打开,宋湜也先上车。
她心情有点复杂,她第一次去北京是年纪很小时候的事了,再后来便是十六岁的春天。
她母亲钱诗是独女,外公早逝,几年前外婆去世后,宋湜也已做好永不回北京的打算,现在不得不回去,还是跟祝京南一起。
想到这里,宋湜也瞥了一眼祝京南,他双目阖着,靠在头枕上,嘴唇有点发白。
她迟疑开口:“祝京南……你没事吧?”
他拧着眉心睁开眼,按了按太阳穴,开口声音艰涩:“没事。”
这段时间他在集团和宋宅两头跑,宋湜也看在眼里,大大小小的会、决议都要他过目,她看着都累,更何况这么几年过去,也不知道他身体好点没有。
她自认自己还是有点良心的,自己家的事情,总不好一直麻烦旁人。
宋湜也垂头,抠了抠指甲,说:“你这次回北京,要不就别跟我一起回来了。你又要管君望的事,还要操心宋氏,太辛苦了。而且,反正婚礼也在北京办,你不必等到香港完礼再离开,对吧?”
祝京南偏头注视她,几秒后直起身子,神色如常地说:“对。”
宋湜也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他嘴唇轻撇着,继续说:“宋小姐真够体恤的。”
她皱起眉,怎么觉得他在阴阳怪气,可她分明是为他着想,她多体贴呀。
宋湜也顺着他的话说:“对啊,我又唔系黑心周扒皮。”
祝京南笑了一声。
在她的记忆里,祝京南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性子冷,脸也冷,连笑意都丝丝缕缕的,但他皮相好,敷衍的笑意也有那么点慵懒随性的意思。
这抹笑意没有留存多久,他又恢复了一脸生人勿近的神态,宋湜也见怪不怪了。
从北京到香港短途飞行,还不到四个小时。
宋湜也下飞机的时候,却发现祝京南的脸更白了,他在飞机上一直阖着眼睛休息,但好像并没有让精神好一些。
他们并肩走着,回忆中的恐惧突然涌现上她的大脑。
宋湜也想也没想,抓住祝京南的手腕,神情凝重:“祝京南,你不许跟我一起回香港了。”
这是他们自上飞机开始说的第一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宋湜也也知道突然。
祝京南眼神落在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指上,她便立即松开手,听见他漠然声线:“好。”
这是2018年的秋天,距离宋湜也上一次来北京已经隔了五年。
上次她是春天来的,玉渊潭被粉色樱花包围,这次已经是深秋了,后海的垂柳细叶也飘落了大半,秋末的北京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暖意,斜阳暖融融地落在每一块砖瓦上,叫人觉得很亲切。
祝家与钱家的宅邸都在后海北沿,两座宅邸相隔不过百米。
司机先送宋湜也回钱宅。
钱诗还没从建筑院回来,家里只有一个老保姆,她提前知道宋湜也要回来,早早做好晚餐等在门口,见车里坐着祝京南,热切招呼:“真好,二哥儿一道回来了,先回过家了吗?”
祝京南下了车,温声答:“还没有。”
宋湜也睨他一眼,怎么不见他对她这么温和。
老保姆便笑起来:“那整好,先不回了,来家吃饭。”
说罢,老保姆招呼司机先把两人的行李拿下来,推进院里,两人就这么被推进宅里一同用晚餐。
宋湜也本来想让祝京南先回家的,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奈何招架不住老保姆热情。
这位老保姆对他好像特别亲近,像是时常能见到似的。
老保姆在钱家做了四十多年的事,钱诗出生没几年她就进了钱家,看着钱诗长大,现在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子女成年,又闲不下来,钱诗留她在钱宅养老。
偌大的宅院平时就她一个人,自然喜欢人多热闹。
她做了几十年饭,什么菜系都会做一些,顾及宋湜也的口味,一桌既有京菜也有粤菜,刚忙着给他们盛饭,又想起来谁家送来了蜜柚,要给他们剥。
祝京南忙把她拉住,按她坐下来:“王妈,歇一会儿,陪我们吃顿饭。”
王妈笑笑,往厨房走:“诶,我把蜜柚拿来就坐。”
宋湜也哭笑不得。
趁着王妈去拿蜜柚,她问祝京南:“你在北京时常来?”
“没有。”
“哦。”她撅起嘴,拿筷子无意义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王妈忙忙碌碌终于结束,可算坐下来,看向宋湜也,说道:“小也明儿去试婚纱?”
宋湜也点点头,眼神飘到祝京南身上,他像是没听见。
王妈嘴唇向下撇,说道:“怎么就叫你一个人去,不像话。”
她弯弯唇角:“我试婚纱,又不是他试,他去不去不都一样吗?”
“这婚还没结呢,就替人家说话了。”
宋湜也讪讪笑了一下,她也没这意思。
她本意是自己不去都行,但毕竟祝家人盛情邀请,钱诗又格外重视她的婚事,她不好推诿,便被迫着上点心。
王妈又问:“二哥儿今晚在哪儿住?”
宋湜也听王妈这么问,好奇地看向祝京南。
她在北京那两年,祝京南在海淀上大学,他跟家里关系一般,所以住在学校边上,不过周末照例还是要回一趟祝家。
分别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祝京南答:“晚些就回东边了。”
宋湜也不知道他在说哪里。
王妈闻言皱眉:“这时候回去堵车,今晚就在家里住,不走了。”
王妈刚说完,钱诗从建筑院回来,她将包扔在沙发上,坐到餐桌边束起头发,说道:“听你王妈的,今晚在家里住下,正好明天阿也去试婚纱,京南你明天倘若没事,就陪她去看看?”
宋湜也立即看向钱诗,这像什么话?
钱诗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了一下,不等宋湜也拒绝,祝京南已经答应下来了。
他去算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她耷拉着肩膀,闷了半天,最后想想算了,谁去都一样,反正穿婚纱的是她。
吃完晚饭,王妈去给祝京南收拾房间,宋湜也陪着钱诗在书房看书。
她与钱诗小半个月没见,感觉母亲消瘦了不少。
她一直盯着母亲看,钱诗察觉到她的目光,停下翻动书页的手,问她:“怎么了?”
宋湜也面上有些伤心:“妈妈,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刚才王妈悄悄跟她说了,钱诗回北京以后,一天假都没有休,每天一大早就去建筑院,常常要很晚才回来,在家里吃不了一顿饭。
王妈有时候夜里起来,发现钱诗披着衣服,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宋湜也能理解她,父亲猝然离世,她们母女都很难过。
宋湜也代入自己,只觉得经受剜心之痛。
但钱诗面对她关切的提问,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是没怎么睡好。建筑院太忙了。”
“妈妈,我们都好好生活好吗?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沉湎于逝去的人的伤痛,对生者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说这话是对钱诗说的,倒不如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会永远记住她逝去的父亲,她会缅怀他,但要控制住因为思念而带来的痛苦。
她知道这很难,但她有太多事情要做了,她不能纵容自己颓废,也不能看着母亲一天一天瘦下去,她已经没有父亲了,不能再失去母亲。
钱诗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宋湜也的手背,说:“好了,早些休息吧,明天去试纱,状态好一点儿。”
宋湜也走到书房门边,缓缓带上门,说:“妈妈,你也早点休息。”
钱诗点头答应。
宋湜也的房间要穿过庭院,王妈把她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硬要让祝京南住一晚上。
她上楼接祝听白打过来的电话,告诉她Vivian已经到北京了,明天去试婚纱的时候就能见到她。
宋湜也对此不甚关心,她甚至觉得没有让Vivian过来的必要,她承认自己对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心思。
然而她一时间说不出口。
祝听白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我这几天联系了伦敦的几个设计师,你要是挑不好,这边还有很多选择。”
祝京南刚在房间里开完一个会,从里面出来,与宋湜也打了个照面,宋湜也一个走神,没听清祝听白说了什么。
祝听白没有得到她的反应,在电话那头叫她:“阿也,怎么了?”
她忙回过神,捂住听筒,与祝京南擦肩而过:“没事,刚才信号不好。”
祝听白说:“我以为你遇见什么人了。”
宋湜也的“没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阿也。”祝京南叫她,“王妈问你吃不吃燕窝。”
阿也:吃你个大头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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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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