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行驶的声音被车窗隔绝在外，车里安静异常。

尤菲靠在椅背上低着头看着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双手，时不时抬起头，悄悄地观察后视镜里的柯内莉亚。

也不知道刚刚皇姐和北星单独说了些什么。

她再次去看后视镜，柯内莉亚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微微皱着眉，好像在纠结什么。

车窗外是租界的街景，因为是占领后新建的城市，所以这里的建筑风格和本国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时不时能在街边看见那些编号种，很容易让人忘记这里是编号地区。

那个黑发的小姑娘……

柯内莉亚的眉头皱得更紧——对方比她原以为的要更加诚实，与其说是诚实倒不如说是……不在乎——

时间回到巷子里。

柯内莉亚在短暂的进行过自我的心态调整后，就过去检查了躺在地上的人的身体状况。尤菲则是在后面着急地解释起事情的经过。

“……姐姐？”尤菲说完了前因后果，柯内莉亚却没有表示，她小声地叫了对方一声。

柯内莉亚将那只被北辰捏断地手腕放回原地，没有替男人做什么处理：“我听见了。”看来有必要提前带尤菲会本国，不然就她这个性格，就算只是呆在租界也很容易出问题。

一辆军用轿车停在了巷子口，驾驶座上的吉尔福德匆匆下车，冲着柯内莉亚鞠了一躬：“我来晚了。”

“是这边的事太突然了。”柯内莉亚伸手捏捏自己的眉心，转身看向两个小女生，“尤菲，你先上车。”

“姐姐……”尤菲还想说些什么，吉尔福德快步走过来，站在尤菲的侧后方：“尤请先上车吧。”

尤菲侧头看他，只看见吉尔福德微微冲她摇头。

“好吧……”尤菲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吉尔福德上了车。

“他的手是你捏断的？”柯内莉亚不喜欢弯弯绕绕，便开门见山地问。

“……是。”北辰小小的犹豫了一下，感觉对方可能已经看出来了，就没有撒谎。

“我不管你是不是恐怖分子——以后都离尤菲远一点，否则我亲自处理你。”

北辰被她的话冲得憋了口气，她抱着双臂颇有些不爽：“你可真霸道，她和谁玩你都要管。”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刺到了柯内莉亚，她原本舒展的眉头皱起，狠狠瞪着北辰。

北辰可不怕她，对方这个表情只能说明她戳对地方了：“连穿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还要顾及姐姐喜不喜欢，尤菲当你的妹妹可真可悲。”

“嘭——”柯内莉亚扣动了扳机，她瞄准的是北辰身后的一片空地，子弹甚至没有擦断北辰的头发。

柯内莉亚的火气顺着子弹被卸去，她看着眼前这个黑发少女，渐渐平静下来。对方别说害怕了，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像毫不畏惧死亡似的。她很少见到这样的眼神，除了在自己信赖的那些下属的脸上。

她深吸几口气，让清凉的空气把胸口的火气带走，又把枪收了回去，好像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保持着高傲的姿态看向北辰：“看在你主动帮助了尤菲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奖赏。”

奖赏？“你让我提报酬？”北辰指着自己的鼻子。

柯内莉亚不可置否地看着她。

报酬……什么报酬？问她要一笔钱？要一个新居所？

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即使她们站在狭小的巷子里，这些建筑也再不能遮挡阳光。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挪动了一下——影子只在脚下。

“你是军部的大人物吧？”她望向躺在地上的那个青年男人，他正被柯内莉亚带来的人拖走。这些人拖拽的动作就像拖拽着一袋沾着泥点子的麻袋。“那些来镇压的警察和军人，是你那时候发信息叫来的？”

柯内莉亚没有回答，姑且算是默认。

“我没什么想要的。”北辰沉默良久，即使她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提，却还是忍不住，“您知道吗？枢木玄武对11区人很重要。”

“你是在说一个死人？”柯内莉亚看着黑发的少女，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北辰抬眼看她，用那双幽深的眼睛：“可他的儿子还活着。”

“不可能。”柯内莉亚没有听少女继续说具体的要求，便直接拒绝了她，“帝国不可能姑息一个恐怖分子的领袖。”

“我不是这个意思。”北辰没有再抱着双臂，她安静地站着，微微仰头。阳光投进她的眼里，连一点阴霾都没有：“阁下，我们只是需要公正——无论他是否有罪，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公正的结果。”

少女的神情一片坦诚，好像把自己整个剖开，残忍地摆在这片烈阳之下。

“……我准许了。”柯内莉亚没有问对方确不确定这种蠢话，说完转身就走。然而刚走出几步，她又想起什么来，回身看着她：“你要公正，不如去参加协防军——凭你这样的天赋，说不定可以自己挣来。”

“我不想站在受害者的对立面。”少女答道。

柯内莉亚习惯性地单手叉腰：“是么？我看你和尤菲倒是玩儿的很开心。”

“尤菲跟你又不一样。”

柯内莉亚一愣。她收起了自己身上那随时准备扎人的气势，转身、抬脚：“别让我在战场上见到你。”

……

“皇姐？”尤菲自顾自地说了一堆，却还是不见柯内莉亚有反应，她解开安全带，趴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伸手去戳柯内莉亚的肩膀。

“什么？”柯内莉亚终于回过神来，可马上她就发现了尤菲的姿势，“坐过去，把安全带系上。”

“哦——”尤菲有点儿失落的蹭了回去，乖乖把安全带系上，又变回了平时那个优雅大方的第三皇女尤菲米娅。

“你在11区也呆了有几周了，这学期的期末也快到了，学校那边一直在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这两天收拾一下，我让达尔顿送你。”

尤菲脸上恬静地表情一滞，她微微敛下眼皮，把情绪收回眼底：“我明白了，皇姐。”

——你可真霸道，尤菲当你的妹妹可真可悲。

北辰说过的话被尤菲的表情激活，重新在柯内莉亚耳边响起。她的视线下移，落在尤菲穿着的衣服上。看上去材料很普通，和她身上还有尤菲原本那些手工定制的衣服完全不能比，款式也和尤菲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气质有些违和。

“尤菲米娅殿下，假期很快就到了，或许您可以等那时候去帝国境内的度假区游玩——听说‘格瑞特庄园’要开业了，奥琳娜小姐不是一直希望邀请您过去游玩吗？”吉尔福德感觉到空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试图说些什么调节一下。

尤菲有些兴致缺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她踏入11区贫民区，看见那些为了一袋烂苹果争来抢去的孩子之后，就不是很想回去——尽管她想不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克洛维斯皇兄知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知道了他应该也不会管吧？毕竟他只在乎那些画。

诶！对诶！

尤菲忽然恢复了元气，她眼睛亮亮地：“皇姐！我可不可以留在11区帮克洛维斯皇兄呀？他的副总督人选不是一直空着吗？”

“嗤——”汽车紧急刹停，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抱歉殿下。”吉尔福德赶紧道歉，重新踩下油门，“尤菲米娅殿下，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按照道理讲，骑士是没有资格介入这样的话题的。但是……他用余光悄悄去偷看柯内莉亚，他的殿下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晴朗。殿下有多在乎自己这个妹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编号区域都很危险，还是帝都更安全，如果您一直留在这里，殿下会担心的。”

柯内莉亚没有反驳，她只是坐在那细细听着，把眉头皱出抚不平的印子。

“我明白的，吉尔福德。”尤菲重新垂下头，看着自己洁白修长的指尖出神——如果她像修奈泽尔皇兄那样聪明，像皇姐这样强大，是不是就能让皇姐安心了呢？甚至……还能帮上他们的忙？帮一帮……那些她想帮助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