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管了。
这似乎是一句很不负责任的话。
北辰想起来当时她询问双葉,双葉的奇怪反应。所以……她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帮忙带走她的家人?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做上这样一份工作吗?”鲁路修把话题绕回双葉本身,“我似乎忘记问——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小姑娘很少能见到这样态度可亲,又相貌姣好的年轻男性,被问得有点儿紧张:“我……我叫双葉彩香。这份工作原本是姐……双葉绫芽在做。后来她丢下妈妈跑掉了,爱之屋的老板娘说……妈妈的年纪大了,生意很不好做,这样下去可能很久很久都赚不到该还的钱。后来她就让我接替了绫芽的工作。”
“还钱?你们还欠很多吗?”北辰想,也许她可以帮助她们还清这一笔债务?无论是从这份工作本身来说,还是从爱之屋背后的老板们来说,继续呆在这里都不是一件好事。还清之后就算她们不去租界和双葉绫芽一起生活,也总归可以离开,去过一种全新的日子。
“听说原本是爸爸欠的……七年前他死在战场上的时候妈妈拿到了一笔抚恤金,还了一点点。后来又零零散散地还。还到现在其实已经不多了,但妈妈说……就算旧的还完了也会有新的。吃饭、买衣服、住宿、安全费……什么都要钱的。就算还完了旧的,新的也会很多很多。”
北辰听得直皱眉:“那些等还清之后,上别的地方工作再赚不就好了?”
彩香像是听到了什么很离谱的事情:“别的地方?我们在这里都很难攒钱,如果离开了这里——没有了这份长期的工作,我们可能明天就会被从出租屋里赶出来的。”
北辰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可你们一天几乎要工作十二个小时,而且昼夜颠倒……收入还不如一个……只工作六个小时的收银员的五分之一。你们还不如把钱还完之后,去找一份……起码正常一点的工作。”
“找不到的……”双葉彩香垂下头,也许是因为紧张,她一直在拽手指上那些翘起的倒签,“他们说现在哪里都不招女生的长期工。女人最后都是要生孩子、照顾家庭的,会耽误工作。虽然说有的招临时工不在乎这个,可是中都的人好多好多,哪里都不缺人……房租越来越贵了,所有东西都变贵了,可是我们能找到的工作、能赚到的钱却越来越少了……”
“可我听说最近一年来,布里塔尼亚出台了一些利好编号地区的政策。就算是非租界地区也新办了很多工厂和企业。照理来说,应该有更多的工作岗位才对?”鲁路修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床沿。
彩香懵懂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说现在11区没有战争了,军队和警备队被一削再削,□□和无业的男人们越来越多,大街上的帝**人也越来越多……不夜町也跟着越扩越大。”
“人越来越多,和不夜町扩大有什么关系?”北辰不解。
“我也不知道……”彩香摇摇头,“只是负责我们街道的国防妇人会的阿姨说……嗯……男人们都是精力旺盛的。尤其是帝国那些强大的军人。如果不帮他们发泄掉精力……他们就又会打起来。所以……要有更多像我们这样没成婚的女生投入进来,平息掉更多人的……额……火?大概就是这样子吧……反正好像是很光荣的事情。”
“光荣……?”北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鲁路修用眼神堵了回去。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鲁路修问,他的声音比一开始更温和许多。
双葉咬了咬嘴唇,手指上的倒签已经被扯干净,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去撕扯一点儿什么:“可是大家都说这是很伟大的事情……个人的喜好不重要的……”
“那你喜欢这份工作吗?”北辰接着问。
双葉把嘴唇咬得更紧。
“你……”
“如果我们能替你们还清债务,再给你们介绍一份新的工作呢?你们会去吗?”鲁路修打断了北辰未说出口的问话。
彩香一怔,她呆呆地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可是我们欠了好多好多万。”
“别担心,他是个……有钱人。”北辰冲双葉彩香眨了眨眼睛。
“那我……我得回去问问妈妈。”
鲁路修笑了笑,递给彩香一张名片:“有了答案就先联系这上面的号码——不过这件事情还请保密。”
彩香点点头,将信将疑地将名片接了过去。
屋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手机震动声。北辰将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发现上面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
“我接个电话。”说着,她拿着手机转身进了洗手间。
鲁路修看她将门关上,笑着对彩香说:“我送你下楼吧。”
……
北辰接通了电话,那头却半天没有传来声音。她只能先开口:“哪位?”
“北星?”听筒里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塞西尔小姐?”北辰从记忆深处找到了对应的声音。
“枢木……或者罗伊德先生有找过你吗?”塞西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着急。
北辰不由得紧张起来:“没有。是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第一医院吗?”
北辰握着手机的手一紧:“我……不在租界。但是……我有朋友在。”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罗伊德先生劝过他,但他的态度很坚决。”
北辰明白了什么:“具体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伤本来就没有好,任务内容无异于让他去送死。其他的我不能多说……你可以看看今天的新闻……再问问你那些伙伴。我先挂……”
“塞西尔小姐,”北辰叫住了她,“您是个帝国人对吧?之前呈添的事……您对我的身份应该会有猜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北辰甚至再等待中幻听了滴答的钟表声。
“我只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塞西尔小姐说着说着忽然笑了一声,好像有什么压在心头的东西松了些许:“尽管他们一点儿也不一样。可每当我看着他我就会想——如果我当时追上去,如果我当时……北星,生命真的是一件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啊……”
塞西尔的语气明明是笑着的,可字里行间却带着些颤抖的缝隙。缝隙里,藏着某些盘桓多年的悲伤和悔意。
尽管这份悔意的根源或许根本不是由她造成的。
“谢谢您,塞西尔小姐。”北星的声音很轻,好像那只轻拍着他人背部的手:“我不会让他死的。”
她低下头,一条暗淡的光线指向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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