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事物总是最让人恐惧的，尤其当它不断给人带来麻烦的时候。
“能不能先确认一下？”
黎星敏点点头：“第一医院应该有符合条件的检查设备，我记得你已经拿到名誉人证了？去那里检查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第一医院……朱雀上次出事也是去的第一医院，北辰记得那时候鲁路修说过，医院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安排急救。这所医院，会不会和巴特雷有什么关系？
“前几天……我遇见了一个很胖的男人，别人叫他巴特雷。”
“巴特雷！？”黎星敏一脸诧异：“你怎么会碰见他？他有没有认出你？”
“是……和朋友一起遇见的。我戴着口罩，但他应该认出我了。他和实验室有关？”
黎星敏沉默了一会儿：“他是负责人之一。另一个是他的老师，萨曼莎公爵。”
“叮叮——”短促的乐声响起，是北辰扔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开学祭？”北辰拿起来瞄了一眼。
“怎么了？”
北辰把手机拿给她看：“是学校的通知。这周末举办一个持续两天的游园会，学校全天对外开放。”
“必须要去吗？”
北辰刚想说不是，手机又响起了一道铃声——是尤菲？尤菲要借着游园会见她？难道尤菲也被监控起来了？还是说有什么不方便在电话里说的事？她不是皇族吗？还是得见到人才行。
“有个朋友……她平时出来不方便。得去见见。”
黎星敏脸色一滞，她一直和北辰断断续续地交流着，也知道对方似乎掺合进了黑色骑士团的事情里。莫非……她要见的人是ZERO？
“11区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陷入太深了。我总觉得……那个黑色骑士团不对劲。”
北辰有点儿奇怪，这还是她头一回听朱雀之外的人这样评价呢。“怎么说？”
其实这种嗅觉很复杂——她跟着哥哥见识过许多同样加入反抗行动的同胞，其中不乏有识之士，但也少不了或唯利是图或心狠手辣之辈。黑色骑士团参与的几次战役……都是作为第三方最后入场不说，战局中原本争斗着的两方全都因“意外”损失惨重。
虽然她也认可面对无法战胜的强敌时可以用些手段，但是对于同一战线的人……她固然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的，但是她也同样不认为世界上会屡次出现这样凑巧的事。
“每一场有黑色骑士团参与的身影，另外两方的损失都太大了。”
“也许是因为两边都是他要打败的人？或者……另外两方的人……行事作风都不怎么样？”
黎星敏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轻微的不可思议，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一个呼吸之间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我记得你说过，你觉得帝国人里有些人还不错？还说有机会的话可以大家一起聊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也会去，我到时候问问她。”说完北辰又怕黎星敏以为这是托词，又补上一句：“她身份比较特殊，我不知道她介不介意。不过她人很随和的，应该不会拒绝。”
黎星敏看着她有些为难的表情，点点头：“没关系，我理解。”
……
“各位久等啦——东都租界最早建立的阿什福德学院的六周年庆典，现在、开、始、咯——”
“哦——”
“……”
这还是黎星敏第一次来阿什福德学院，大概因为是开放日，学校里不止有学生还有很多成年人，还有更小一些的孩子。而且令人诧异的是不止有帝国人，还有11区人。虽然11区人并不如帝国人那样随处可见，但确实是有不少。
她好奇拦了几个人问问，没想到多数都和枢木朱雀有关。
“是啊，他可是当上了帝国公主的近卫骑士呢！要是我们也能有这运气就好了。”
另一个听到谈话的11区人主动插话进来：“不是还有四个学生沾了光，也到这所学院里念书了？他们运气也不错啊，有了帝国学校的文凭，以后无论是想进帝国的企业还是11区的不都更容易嘛？”
“要是我们今天能碰到枢木朱雀就好了。”
“他那样的身份不会来吧？”
黎星敏和北辰没有再和这些人谈话，简单说了几句就借故离开了。
“11区的氛围，好像和上次来时不一样了？”黎星敏还记得上次过来租界内刚刚发生了暴乱。这一次过来……变化真的很大。
北辰也很奇怪这样的变化。不过更令她在意的还是学院里对于那些霓虹人客人的态度——有些学生看上去还是很不喜欢和他们接触，但是好歹没有再主动起什么冲突。
“应该是忌惮吧？”黎星敏对于北辰的疑问给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在两方派系的领头人都跑来这个地方‘斗法’，这里的学生又多是贵族、官员的子女，不至于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
这个问题是能理解了，但北辰立刻又生出了新的疑惑：“既然他们早晚都要斗的，为什么不在布里塔尼亚？而是要跑到这么一个小地方来？”
这个问题对于黎星敏而言反而更好回答：“布里塔尼亚内部局势复杂派系林立，而且无论哪方输赢都有可能破坏现有的政治平衡。布里塔尼亚现在内忧外患，想来不愿在这时候生出什么大变故——跑到这来，无论输赢对本国局势的影响都相对小些。”
“照这么说，朱雀成为骑士……反而是好事？”
黎星敏看着人群的目光幽深：“不好说。钝刀未必没有利刃疼。”
“怎么说？”北辰看看现在表面上一片祥和的人群，仍有些困惑。
“我有一个朋友是农户出身，原本他们家的地面积不小又很是肥沃。后来附近村庄有人叛乱，战火波及到了那里，他们为了避战只能躲进山里去。可等十数天后，他们从山里回来，官府却说已将全村的田地作为‘逃绝户’田，收归官有了。他们想去府衙讨个公道，去的同乡却被一并说成‘逆贼同党’。他们的那些田地又打上了‘贼徒田舍’的名目，再也不可能拿回来。”
“那这事就这样算了？就没人管管？”北辰听着就来气，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我朋友倒是想了办法——和其他人进京告状。告是告下来了，可官府归还田地时，给的全都是距离最远、又最贫瘠的地皮。农户们不服便去询问，官府只说：谁叫你们不回来？田地早就叫人买了去，地契也早已转交，若想要回来，便自己讨去。”
“那后来呢？”
黎星敏的语速慢下来：“那人买地花了千百银钱，那罪官早将银钱移走不知去向。若是仅靠普通农户自己，又怎么赎得回来？众人没了办法，最后有的做了佃农，有的去富人家里做了长工。每月领些固定份额，日子倒还过得下去。”
北辰听完等了半天，却没再听到下文，忍不住开口：“就没了？”
黎星敏点点头：“没了。”
“可……可那些地不是原本就是他们的吗？他们就不生气？”
“租地的留的粮食还算够吃，做长工的领的银钱还能糊口——大家都觉得日子还能过。”
“可是……可是这不公平……”
“不公平，又能怎样呢？”黎星敏望向前方热闹的人群，“你想他们怎么样呢？”
【要是我也能被哪个漂亮的公主垂青……】
【这些该死的编号猪就应该滚回阴沟里去！】
【11区人还是很有趣的嘛，要是不打仗也没有恐怖袭击，就这样也不错。】
【这些帝国人好和善啊，真希望以后都能这样。】
【啧，就该让我也过上枢木朱雀的生活，他一个关系户凭什么？】
【啊！好恶心！这个编号猪盯着我笑什么！？】
【要是枢木朱雀能来帮帮我们就好了。】
【……】
北辰抬眼望着这茫茫人海，人人似乎都笑着，人人又似乎都哭着。张开嘴来说的是这些，转头一听又是别样的东西。
他们都在想什么？他们又该怎么办？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明明能听见他人的愿望，她却还是会感到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