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就在高二教学楼的一层，

“咚咚”

“请进。”刚推开门，消毒剂和药品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宋棠颀停住脚，眉毛一皱，手撑在门框上，不肯再进去了。

这股味儿熏得直反胃，宋棠颀心中懊恼，自己怎么鬼迷心窍地真陪他过来了，这小变态以后不更难缠了？

“你自己进去吧，我回去上课。”宋棠颀语气生硬，说完转身就走，医务室靠近楼梯口，三两步跨上台阶。

直到眼前的身影完全消失，林彻才收回视线，放下一路上轻抬着的右臂，双手插兜，打算找个空教室补个觉。

先别回班了，总不能宋棠颀刚把他送到医务室，紧跟着就回去了。

抬脚刚要走，就被叫住了，

“同学，进医务室还要给自己做半天心理建设啊。”

校医赵砾三十多岁，微胖身材，一张圆脸笑起来颇具喜感，有点像年画里的福娃，不仅长得喜庆，说起话来，语气声调也自带喜感。

见门口的男生还偏头盯着走廊，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赵砾放下手里的鼠标，从办公椅上起身，走近两步刚想接着开口揶揄，

转头就看见林彻红肿流血的手臂，神情变得严肃，把他按到病床上坐下，“你就是李老师电话里说的实验课上受伤的小孩儿啊，”

“不是说有同学陪你一起来吗，咋就你一个呢？”

“氢氧化钠浓溶液，冷水冲洗过了吗？”

“嗯。”林彻惜字如金。

赵砾脚下不停，从药品柜里拿出一瓶醋酸氯己定溶液，走到洗手水池边招手示意林彻过来，“伸胳膊。”

“我自己来。”

赵砾瞅了两眼，红肿烫伤都集中在右小臂上，虽说这小孩自己来也能够得着。但要是他自己冲药水，赵砾打赌这小孩绝对溶剂瓶都拿不稳。

来医务室冲洗中和酸碱药剂的，最后哪个学生不是自己死死压着，忍着鬼哭狼嚎的叫声处理完的？

僵持约莫两分钟，还是赵砾先败下阵来，这哪来的犟种学生！不撞南墙不回头！

“行，用这个冲洗氢氧化钠溶液迸到的皮肤，冲到这一大瓶用没就行。”

递过药水，赵砾双手戒备地放在水池两边，做好了随时上前接住试剂瓶的准备。

林彻单手拔开橡胶塞，利落地在伤口上方斜过药剂瓶，透明的溶液汩汩地流经伤口，胳膊上的肌肉因疼痛开始不自觉地抽搐。

“好了。”他放下空的溶剂瓶，语气淡淡，随手抹了一把下巴的冷汗。

赵砾讪讪地放下伸出的双手，有点打脸，这小孩真是又省心又让人尴尬的。

他清了清嗓子，拿过一旁的绷带和镊子，暂时放下尴尬，开始清理皮肉里细碎的玻璃渣，

“行了，包扎好了，三天之内不要碰水，不要吃鱼——”

“谢谢，多少钱？”

“16。”赵砾没好气儿地回了一句，接着又补充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几天尽量不要吃重盐重辣的东西，清淡饮食，

还有你脸上的伤，我给你拿管药膏回去擦擦。”一回头，桌上就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人没了。

嘿！这小崽子跑的可够快呢！心野的，趁我没注意溜操场玩去了吧，这都多少皮小子玩剩下的把戏了。

他这回可真看走眼了，林彻是真回教室去了，正赶上课间休息，刚一进门，吵吵嚷嚷的班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都没少说林彻坏话，冷不丁承了个人情，都有点不习惯。

坏话不好意思说，好话说不出口，都开始装哑巴。

任他们在一旁纠结扭捏，林彻根本没放在眼里，眼前有点发晕，胃里一阵阵的恶心，现在只想赶紧回座趴一会儿。

余光瞥见林彻大步往这边走，宋棠颀有心作出不在意的神色，将手按在练习册上，心思却一点不在眼前的数学题上，早都飘远了。

林彻这人可真不含蓄，总巴巴地往自己旁边凑，让别人笑话。

不过看在林彻今天为自己受伤的份上，等会儿他过来搭话，自己倒可以勉为其难地回他两句。但也不能给他好脸色，免得他得寸进尺。

宋棠颀在这儿兀自纠结半天，见人靠近，矜持地扬了扬下巴，一副聚精会神解题的样子，装腔作势地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过来搭话。

磨蹭什么呢，宋棠颀不满地抬头，哪还有人影，早就回座去了。就这么走了？

宋棠颀脸色僵硬，好，很好！

很可惜，林彻不知道宋棠颀一连串复杂地内心戏，回了座，整个人就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

他前两天刚打了个一比七的群架，今天又光荣负伤，血包都快没了，再加上中午就啃了个干面包，低血糖又犯了，整个人虚得厉害。

他缓了好半天，撑起来手肘，扔了块糖放嘴里，是那种超市找零用的水果硬糖。

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的硬糖，嫌太慢了，抵在牙齿间咔嚓咬碎，劣质的草莓香精味在口腔弥漫开。

旁边的周磊刚回座，正好看见林彻扒了块草莓糖扔嘴里，脑袋里闪过班里女生总念叨的“反差萌”，

人狠话不多的校霸面无表情地吃草莓糖？

难道校霸私底下糖奶都来？周磊的想法逐渐离谱。

林彻注意到眼前人诡异的目光，长腿一伸，一脚踹在周磊小腿上，“你瞎琢磨什么呢？”

“没有没有彻哥，”周磊腆脸一笑，直接改了称呼，一口一个彻哥叫得顺口，

“彻哥你今天也太酷了，唰唰两下子，一整个力挽狂澜。”

“闭嘴。”林彻被絮叨得脑袋更晕，一拳砸在桌子上，不仅周磊没声了，整个班级都静音了。

前座听到声的宋棠颀手下一个用力，钢笔尖几乎穿透纸张，

本来刚才的内心戏没得到满足，心里就憋着火，这会儿抓着机会，非得好好的给林彻点厉害看看，让他再也不敢拿乔。

于是跟个炮仗似的，猛地一回头，大声呵斥，“林彻你能待就待，不待滚回去，下课时间你耍什么横！”

这里有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思，想看看林彻的底线在哪，能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

“待，不耍了。”林彻好脾气地点点头，戾气瞬间消散，说完之后感觉有点生硬，还干巴巴地加了句，

“你别生气了”。

旁边的人都看得心惊肉跳的，敢这么跟林彻说话也就宋学霸了，换个人那都得废！

宋棠颀还真就吃这一套，被这么简单地一顺毛，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扬个脖子，像只斗胜的公鸡，

“算你识相！”

周磊撞上新同桌阴恻恻的目光，恨不得直接遁地，一个闪现缩在墙角，忧伤地低头——玩手机，熟练地打开【恒城二中八卦集中营】。

一个标着“林彻要炸学校！”的热帖飘在最上面，热度持续增加：

【叮当猫：我听说七班实验课爆炸了，林彻第一回上实验课就搞了个大的！】

【蜂蜜柚子茶：我去，我们化学老师今天还说呢，说“有的班”整爆炸了，是七班啊……】

【物理不及格不改名：靠，幸亏我不和他一个班，话说有没有人受伤啊？】

【爱吃草莓：林彻再加一宗罪，他要集齐十宗罪啊！】

【哥硬帅：有！我今天打球脚崴了，听校医和别的老师聊天，说有人胳膊都炸废了！】

【三石：少在那放屁了，我彻哥那是见义勇为，谁胳膊废了！人胳膊好好的呢，揍你三个来回不是问题】

【哥硬帅：楼上谁啊，我踏马笑死，这疯子也有小弟了】

【三石：楼上是你爹】

【三石：我七班体委，要不是彻哥身手敏捷，今天得炸伤一大半，不信你们问七班的！】

【叮当猫：这……见义勇为这词儿和林彻扯上关系了？】

【不吃香菜：我也七班的，虽然听着离谱，但他说的是真的……】

周磊手速飞快，自曝马甲亮身份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刚有两个七班的出来冒泡作证，马上要反转了。

一刷新，帖子没了，周磊呲着的大牙瞬间收回去了。

哪个王八蛋发的帖子，早不删晚不删，偏赶着要反转澄清了删。这不就是败坏人名声嘛，呃，林彻确实也没什么好名声就对了。

他又新开了个帖子澄清，没有热度，一点水花也没起，他现在是真理解了什么叫“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很快他就要真的断腿了，拿过期中成绩单的周磊心如死灰，倒数第二，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在没有更让人难过的事了。

事实证明，话说早了。

张洪梅踩着上课铃风风火火地上了讲台，拿起成绩单就开始分析，“成绩单已经发到手里了，咱班的这次的成绩普遍来说还是可以的，

但是上升的空间也很大。比如说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都出现了断层的现象，”

“你们看看人家宋棠颀的成绩，数学150，语文141，英语146，物理98，化学97，生物97，这个成绩……”

底下学生：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成绩碾压……

说得差不多了，张洪梅敲了敲黑板，又扔下个重磅炸弹，“还有个事啊，下周五开家长会，我已经在微信群里通知了，有事情来不了的家长和我打电话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