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你了吗？你装什么呢，不就是想多讹几个钱吗？”宋棠颀拿出湿巾嫌恶地擦了擦手，冷眼瞧着地上人拙劣的表演。

“我看的很清楚我的儿子并没有推你的脑袋，而且我是正常行驶，你突然冲出来我很难不认为这是碰瓷。”

“我已经报警了，我的律师马上到，事实如何直接调取监控和行车记录仪就都清楚了。”

见这个无赖开始污蔑自己儿子，宋母眼神一厉，眯了眯眼睛，接着说道，“你需要为你的所作所为负法律责任。”

地上男人显然是碰瓷儿的老手，闻言并没有被吓到，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一圈，开始把引导围观人的情绪，话里话外强调“有钱人”，显出自己的弱势地位，

“谁碰瓷儿了，别以为你们有钱就能瞎冤枉人！”

“咳咳，你们都看见了，有钱人撞了人不承认，张嘴就说我碰瓷儿，还动手打我啊！有钱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此话一出，部分人的仇富心理就被激出来了，瞄着宋母两人议论，也有部分学生认出宋棠颀就是那个拿各种竞赛奖的年组第一，站出来替他说话，两拨人各执一词。

周围的争执声钻进林彻的耳朵，木在原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那男人一张国字脸，还穿着昨天晚上的那件短袖，是李长峰！

电光火石间，林彻想起李长峰昨晚的反常还有他手机里看到的照片，正是宋母，原来是有预谋的。

愤怒，窘迫，自卑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沉重的力量将林彻牢牢钉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看见机械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警察刚到了解大概事情经过后，李秘书紧跟着也到了，拿出附近的监控视频并列举了李长峰过往的碰瓷案底，三两句扭转局面。

地上人眼见局势不妙，一溜烟爬起来，立马改口是误会。

被人像猴子似的围观半天，宋棠颀并不想要轻易放过他，犀利提问，

“这边家长都是来送学生的，你是来干嘛的，不是碰瓷，总不能是跑到郊区来散步的吧。”恒城二中占地面积大，校址设在郊区。

“我，我”李长峰脸色一僵，半天也没支吾出来句整话。

看着眼前男生的校服，好像和那个小崽子的校服一样，对了他想起来了，林彻那个兔崽子也是恒城二中的，当初借着他考上省重点还办了个酒席，收了不少的礼金呢。

他再抬头就有了主意，“谁说我是来碰瓷的？我是来送我外甥的。”

李长峰得意洋洋的样子映在林彻眼底，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切都变得如此缓慢。

他能清楚地看到地上人的一嘴一张一合，“我外甥在高二叫林彻。”

脑袋紧绷的弦断开了，像是一个关押已久的重刑犯，终于被宣判了死刑，绝望之外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平静感。

不敢抬头去看宋棠颀听到这话的反应，死死地将视线钉在地上人身上。

李长峰感觉身上一阵凉意，一抬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心底一阵的心虚，这么寸，林彻这小崽子就在这。

随即转念一想，再怎么着自己也是他舅舅，也没让他杀人放火，用用他名怎么了！这么想着，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脑袋一扬，冲着林彻喊道，“林彻，你快告诉他们我是不是你舅舅。”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林彻身上，一旁的宋棠颀也望了过去，这个无赖是林彻的舅舅？他嫌恶地皱了皱眉。

心里更多的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林彻在这儿，那怎么不帮自己！就眼睁睁看着这个无赖这么污蔑他？

就因为这是他舅舅！哈，难怪呢，自己一个外人肯定是比不上人家亲舅舅！

偏偏眼前的男生一直盯着地上人，一眼都没往自己这边瞅，宋棠颀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想法逐渐跑偏。

林彻不知道宋棠颀的内心戏，一抬头就对上男生谴责愤慨的目光，心里一窒，半天才反应过来，转向旁边的警察，“他确实是我舅舅，但他不是来送我的，他是来碰瓷儿的，”

“昨天他去我家的时候提过，你们也可以查查他的档案，这种坑蒙拐骗的事儿他没少干。”

四周突然一阵寂静，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走向，宋棠颀闻言紧绷的脸皮倒是舒展了几分，显然对于林彻的“大义灭亲”很满意。

“林彻，你个小兔崽子敢坑老子，老子什么时候跟你提要碰瓷了！”

“老实点，是不是碰瓷，跟我回派出所调查一遍就知道了。”

刚才问话的警察一把拍在李长峰后脑勺，和同事把人押上警车，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李秘书开车跟在后面。

顺着自己儿子的目光看过去，男生苍白清瘦，有一种厌世的倦怠感，这是宋母对林彻的第一印象。

宋母拉着宋棠颀走到林彻面前，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这位同学刚才谢谢你了。”

有了刚才在那番话，宋母对林彻的印象挺好的，并没有因为李长峰是他舅舅而迁怒他，反而觉得这个小孩有这样的亲人，却没长歪很难得。

“不，不客气，阿姨。”

林彻手指无意识地抠住校服衣角，对于宋母的道谢感到无地自容。宋母似乎看出来了林彻心中所想，安慰性地拍了拍男生后背，转移话题，

“好巧，你俩都是高二的，都在一栋楼呢。”说着，还用手肘轻推了宋棠颀一下，示意他说话。

为了便于区分，恒城二中的校服是一个年级一个颜色的，而高二的校服就是蓝白配色的，所以宋母一眼看出林彻也是高二的。

“还有更巧的呢。”

宋棠颀嗤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彻一眼，见眼前的男生头低得更深了，几乎要埋到胸前，宋棠颀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这才移开视线。

宋母没注意到俩人之间的不同寻常，接了个电话就赶回公司去了，俩人一前一后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教导主任虎视眈眈地守在那。

见有人迟到，教导主任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过去，走近一看发现是林彻，眉毛瞬间拧在一起，眯缝着的眼睛瞪得溜圆，“林彻，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没听见我在后面喊你吗！”

“没干嘛，没听见。”依旧是那毫无情绪起伏的调子，林彻也不打算辩白，把头一耷拉，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林彻！你把校规当成什么了，你说迟到就迟到，你当学校是你家啊！”教导主任一看林彻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嘴上不停，唾沫横飞。

“咳，”站在林彻身后的宋棠颀移步上前，手空握成拳放到嘴边，假意咳嗽了一声，打断教导主任的长篇大论。

教导主任转头看过去，气质一下子就柔和下来了，一脸关切地开口询问，“宋同学，怎么咳嗽了，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主任我没事，就是路上出了点小状况。”宋棠颀显然很有经验，赶着主任说下句话的间隙，就把话头接了过来。

教导主任乐呵呵地拍了拍男生肩膀，“啊那就好，那快回去上课吧。”

宋棠颀走出几步，又一脸烦躁地转了回来，对上教导主任带着询问的眼神，颇为不自在地指向林彻，“他，也是路上耽误了时间，我俩一起走。”

教导主任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圈，才转向林彻，“啊，林彻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走吧走吧。”

林彻凉凉地抬头看了一眼，意思是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教导主任装作没看见，背手踱步打算去厕所抓吸烟的。

“我，刚才谢谢你。”

林彻的眼睛是墨绿色的，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出主人纯粹的情绪。宋棠颀在此刻突然想起学校论坛上的评论，【毒蛇一样的眼睛】，他们说的不对。

毒蛇的眼睛是死寂的，而林彻的眼睛在此刻还多了点什么。

见宋棠颀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发愣，林彻不自在地垂下眼睑，他讨厌这双眼睛，这双眼睛是他苦难的开始。

“真想谢我就离我远点，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儿。”宋棠颀生硬地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只是步伐略显潦草。

“2号楼在左边。”

“我愿意绕路！”

教室里，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洪亮的背书声从教室的窗户飘散到走廊，俩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早读正好结束。

“哎，颀哥，你咋迟到了？宋同志，高中学习是一场漫长的长征，那是一刻也不能松懈的，一个早读都没来，你怎么敢的啊！”

肖宇一下课就凑了过来，嘴里叼着包子，说话含含糊糊的，囫囵咬了几口咽下去，就开始贱兮兮地模仿起校长的讲话。

“想死？”宋棠颀威胁性地压了压指节，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别别，颀哥你来的还是很早的，你看，你后桌这不到现在还没来吗。”肖宇接着开口调侃，没心没肺往后一倚，半个身子靠在林彻的空桌子上，

“现在来了。”宋棠颀挑了挑眉，示意肖宇回头看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