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愣住。

直到眼前一片模糊，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他才后知后觉。

他是个叛徒啊。

谁会救他？

看清这道美食是什么，相里亭彻底没了食欲，转身离开。

一名贵族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立马顶上空缺，挖了大大的一口。

明明很好吃啊。

贝西和戴维也退出来，后者沉默着，牙齿咬出咯咯的响声。

柯林斯已经背叛了他们，戴维不会在意叛徒，可他还是难过气愤。

那些贵族做这盘人体盛宴，才不是好心地帮他们惩戒叛徒，而是为了羞辱葬爱神教。

他们在高傲地嘲笑：看吧，阴沟里的老鼠。即便你们毫无廉耻地钻营，全无底线地背叛同伴，也只是一只可以随意烹饪的狗。永远不配和我们一个层次！

戴维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发抖。

贝西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别忘了今晚的计划。”

戴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两人跟在相里亭身后，相里亭也在尾随之前聊天的两名贵族。

“还有一样有意思的事情呢，是什么？”

“哈哈，当然不会让你失望，待会儿有一场拍卖会。”

“卖托盘里的东西吗？”

“嘿嘿。”

“真不错呀，我的怒火有地方发泄了！”

很快，果然有侍者过来提醒，拍卖会即将开始，请大家移步过去。

相里亭来得早，直接占了最中心的位置。

光线昏暗，座椅柔软，奢侈的布料上，繁复的花纹仿佛在旋转。

相里亭扯了两下戴维的衣袖，示意他注意局面，随后向后一靠，呼吸逐渐均匀。

戴维转头，相里亭已经秒睡，他没有摘下怪异的面具，看起来就像一个安静蛰伏在暗处的怪诞魔术师。

晃了晃脑袋，戴维扁起嘴巴。

肚子吃饱了，他也有点儿犯困。

可神明居然拽他的袖子诶，显然在神明心里，他比贝西可靠得多！

戴维挺直胸膛，目光如炬地看向前方。

许多贵族落座，正在和左右的人轻声交谈。

昏暗的贵宾席前方，铺了地毯的台子空旷，一道强光呈锐角打下来。

很快，一名戴古蛇面具的男人走上拍卖台，礼貌地鞠躬问候。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拍卖会即将开始，相信这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关于今晚的拍卖品，请容许我絮叨几句。”

“今天早上，那些异教徒趁着贵族没有防备，不计较他们的强盗行径，居然可耻地掀起了一场暴动！”

“我们的拍卖品就是这些猖狂的异教徒！”

“他们本就是任我们随意玩弄践踏的废物！”

贵族们经过早上的那场逃亡，仍然惊魂未定，拍卖师也用了一些平时绝不会说的脏话。

场上的氛围一瞬间被调动起来，火热极了。

拍卖师高声：“现在，拍卖开始！”

他拍了拍手：“呈上来吧。”

全场的灯光暗下来，贵族们在黑暗中期待地等候，狰狞的面具后边，嘴角勾出充满血腥气的笑容。

他们一定要好好折磨这些异教徒。

一秒。

两秒。

灯光骤然亮起。

台上出现了十三个铁笼子，里边的杀马特衣不蔽体。

铁笼窄小，他们只能缩头耷脑地蹲着。

他们的头发色彩鲜艳，身上的伤痕也色彩斑斓，叫人一看便产生凌虐的**。

“拍卖开始！十三个异教徒一齐竞价！一千魔晶起拍，上不封顶！”

“一号，三千魔晶！”

“十三号，五千！”

“六号，八千！”

贵族们连连举牌，狂热的呐喊一声接着一声。

他们的眼神贪婪凶恶，死死锁住台上的杀马特。

这一刻，没有绅士和淑女，贵宾席是饥饿翻涌的毒蛇窟。

价格节节攀升，拍卖师手上的小锤一次次砸下。

贵宾席第一排，戴牛头面具的城堡主人，霍特公爵并没有赚钱的喜悦，反而懊恼，悔恨。

“早知道异教徒这么值钱，就该多抓一些过来。”

旁边的仆人叹气：“听您的吩咐收买骑士去找了，可他们周围有亡灵守护，根本没有办法接近。”

霍特脸色难看：“该死的相里亭。”

熟悉的骂声，唤醒了正在座椅里边酣睡的人。

手伸进面具里边，相里亭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已经开始了？”

戴维忍着怒气，恨恨地扫视周围：“是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任何时候都可以。”

相里亭拿起笔，低头在牌子上边随意一挥。

他慢悠悠地举起牌子，懒散的嗓音传遍整个拍卖厅：“两千万魔晶，我全要了。”

“七号，六万……”

有人正在红着眼睛加价，说到一半倏地卡壳，像被铁锤子在脑袋上敲了一记。

贵族们哗然，看见是个生面孔，立刻嚷嚷起来。

“两千万！他疯了吗？”

“十几个垃圾值两千万？搞笑呢吧？”

“知道两千万是多大的数目么？这可是一个公爵的全部财产，我可不信你能拿出那么多钱！”

竟然还有人喊：“玩腻了可以转卖给我，高价接收。”

他们不满，嘲讽，质疑。

被声讨的最中心，相里亭摊了摊手，嗓音清朗：“我也送各位几句话。”

“穷就别来参加拍卖会了。”

“免得买不起，还硬要胡搅蛮缠，样子真的挺难看的。”

他一开口，贵族们血压飙升，仇恨值猛窜到顶峰。

“艹！”

“你以为你是谁？虚假报价，蓄意破坏整场拍卖会，你才是穷到发癫的那个吧！”

“哟，听起来声音怪陌生的，我可从来不知道上层社会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一号人。该不会是偷偷混进来的吧？”

“霍特公爵，您快处置他！”

台上，拍卖师僵住，拼命给雇主使眼色求救，这场面他稳不住了。

没人注意到，杀马特们脸上的灰败褪去，眼睛一瞬间亮起来，用力抓住铁笼栏杆，一瞬不眨地看向贵宾席中间的人。

霍特公爵心情差极了，他眯眼打量相里亭，沉声道：“安静。”

贵族们闭嘴，看好戏似的瞧着。

霍特公爵：“最顶级的大贵族，总资产也不过是一千万。两千万魔晶不是你能拿得出来的，胡诌也要有个度。”

“敢在我的宴会上闹事，你应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把你的面具掀开！”

“好啊。”

那人站了起来，身形挺拔，明明周围一片昏暗，他却像剧场上最为亮眼优雅的明星。

他携带某种特殊的气质，抬起修长带伤的手指，摘去礼帽，银白色碎发挣脱束缚。

他仍未摘下那副怪异的血蝙蝠面具，金色的眼睛澄澈而又神秘，稍稍弯起，谁都能看出来，他在微笑。

“你们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么？”

“他、他是……”

“金眸，银发，是相里亭！那个异教徒的教皇！他怎么进来了？”

“跑！快跑啊！”

相里亭笑着看向霍特：“公爵，我有这份资格参加宴会么？”

“另外，两千万不是什么大数目，我确实能拿出来。”

“你确认一下？”

他说着，一张金色的魔晶卡浮现，白皙的指尖轻轻夹住，随手一掷。

一线金色的流光飞过，霍特公爵嘴唇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那张魔晶卡已经来到面前，在他脖颈上一划——

鲜血迸溅，牛头落地。

“我给你充足的时间检查，这次可不准再认错了哦。”

嗓音清润带笑，一瞬间飘过所有人的耳际。

“啊啊啊啊啊啊啊！”

拍卖厅爆发出巨大的惊叫。

错乱的脚步，桌椅推翻的动静，踩踏引起的惨叫，交织成一首慌乱的逃亡乐章。

相里亭惬意地欣赏，打了个响指。

隐藏在暗处的杀马特和亡灵出现，他们朝贵族们冲过去，仿佛早上的剧情重演。

不。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城堡是一座幽蓝色的巨大牢笼，将他们牢牢困住。

即便有人侥幸推开城堡的大门，外边的亡灵如汪洋一般望不到尽头，足以令人崩溃，击垮最后的心里防线。

跑动间，精美的烛台打翻。

火光忽的腾起，火蛇顺着华丽的地毯爬行，咬住窗帘和人的衣服。

晚夏的深夜，溺在深海的城堡被火光照得分外明亮。

……

有几个机灵的贵族冲上拍卖台，想要劫持杀马特，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贵族们听说过，这些异教徒很看重没什么用的情义。

可是——

相里亭一步一步走到台下，如深渊般凝视他们。

“穷鬼不配碰我的拍卖品。”

“低贱的人不配染指我的教众。”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呢？”

躲在拍卖厅门后的人看见，台上的几名贵族顷刻粉碎。

那人的心脏砰砰跳动。

看得出来，劫持杀马特确实能触动这位异教徒的教皇，只要动作够快。

那名贵族转身朝宴会厅飞奔。

银色的托盘上，柯林斯眼珠转动。他扫到周围起火了，场面格外纷乱。

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可他动弹不了。

柯林斯伤痕累累，眼神痛苦而不甘。

忽然，一个黑猫面具的贵族飞奔过来。

他看见柯林斯，眼里爆发出惊喜的光，立刻掏出一柄刀，横在柯林斯的脖子前。

身后的脚步逼近，黑猫贵族转过身，撞见相里亭微笑的金眸，手指顿时一个哆嗦。

黑猫贵族竭力保持冷静，声线不时颤抖：

“柯林斯也是你的教众，他曾经和你一起从监狱里逃出来。”

“他的头发之前是粉色的爆炸头，我一直认为，那是世界上最时尚美丽的葬爱艺术！”

“放我出去，我就把他交给你们，我不会做什么的。”

刀尖抵在柯林斯的脖颈前，刻出一道血痕。

黑猫贵族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容，夸耀葬爱神教、葬爱文化，还有他眼前的教皇葬爱神明。

他控制自己颤抖的手，心脏却在剧烈狂跳。

那位教皇大人饶有兴味地瞧着他，似乎在无声地品尝。

品尝他的恐惧，品尝他的绝望。

而后，相里亭做出了回应。

——他举起了法杖。

刀子哐当掉落在地，贵族倒在了一边，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再也没有生息。

“咳咳！”

柯林斯吐出大量的血，鲜血染红了他的头发，将那些发丝染成怪异的发型，好像他还是葬爱神教的一员。

他发现禁锢解除了，生命力却在不断流失。

柯林斯喉咙艰涩：“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

是因为他背叛了神教，还伤害了其他的杀马特么？

可明明那些贵族更残暴，更可恨，他们的一切不幸都来源于贵族啊！为什么偏偏要杀他呢？

为什么？

凭什么？

柯林斯奄奄一息，发黑的视界里，烈焰将整座城堡照得恍如白昼。

他死死地盯着目光的尽头，在火光煊耀当中的礼服诡面人。

他看见相里亭摘下怪异的血蝙蝠面具，露出俊秀白皙的脸庞，似乎是笑了一下。

明亮灼烫的火焰成了视界的边框，火海浩荡，柯林斯能看到的越来越窄，一切都叠出了雪白的重影。

生命的最后一刻，柯林斯望见他曾经的教皇开口。

语气轻飘随意，像随手扔出的一片羽毛。

“哦，好像没有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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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晚宴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