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就很理所当然了。

理科班年级第一的女生理所当然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理所当然考上了华清大学经济系，理所当然被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当成遥不可及的榜样。

理所当然得连白思恋本人都快记不清自己这几年付出了多少。

校服被洗干净挪进了衣柜的最后一层，书本上的文字还偶尔触动着依旧青涩的心弦，窗外大片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某个街道的角落，也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在那片压抑的尘土，倒映出生命的影子。

高考结束后有一段很长的假期，白思恋一开始觉得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结果早起晚睡已经成了肌肉记忆，突然闲下来感觉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这天实在闲得忍无可忍了，白思恋开始卷起袖子整理以前的书籍资料。姜悯和她说过旧书废纸可以拉出去卖钱，高中留下来那么多，全部卖出去都能拿几张毛爷爷。不过一开始白思恋没有听进去，她家家境不错，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足够优渥，只吃过学习的苦，没怎么吃过生活的苦。

现在想起来整理，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白思恋爸妈在她快高考的前一个月，每天晚上都会回来一趟，虽然之后他们离婚了，但是自己不怨恨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方，情感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缺斤少两的也死不了。

现在她一个人住在他们以前的家里，有保姆会定期来收拾整理，不过白思恋自己的房间另外。

她坐在卧室的地毯上，翻看着以前的笔迹，还是会被高一和姜悯传的小纸条逗笑。姜悯是高二下才临时决定学文的，落下了许多功课，不过她的主课成绩很稳定，文科基础也还在，为后期女娲补天般的复习留出了时间，如愿考上了上海的一所政法学院。

真好呀，尘埃落定，大家都过得不错。

白思恋愉快地哼起了小调，她将手机翻出来，企鹅软件正好弹出来几条信息，是高考完出考场时加她微信的一个男生。

【一凡先生：同学，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一凡先生：当时考完生物一出来我就看到了你，之前就听说过我们年级有你这样的女生，又聪明又长得好看，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一凡先生：我高考也考得不错，正好想出去放松一下，我请你去三亚度假怎么样，都是些同龄人，肯定好玩。】

白思恋挠挠头，尴尬一笑。

现在的男生都这么直白了吗。还是说这样可以快速筛选合适的目标。

她扬了扬手指，偏了偏脑袋，努力利用尚未退化的语文水平，将“不可以”三个字构思成一段委婉却坚定的劝退通知。

然后张有德像是掐着点一样打来电话，言辞犀利通知她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妹妹”。

“你是又吃错药了吧。”白思恋毫不客气。

张有德还是和以前一样，咋咋呼呼自以为是大男子主义，但是人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不得不说，张有德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白思恋高三的斗志，时时刻刻想到如果自己落后了势必要被张有德取笑一番，像是身后有一条恶犬，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只能一个劲地往前冲。

白思恋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唐太宗，张有德就是耳提面命的魏征。

他开口直奔主题，用教训的语气对白思恋说：“我跟你讲，罗一凡就是个透顶透的渣男，你赶快把他删掉，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什么人都敢招惹啊。”

那天张有德考完试一出门就看到有一个男生找白思恋说话，专门留心打听了一下，好不容易打听到，赶忙火急火燎打电话给白思恋。

张有德的嘴像一把机关枪：“我告诉你，他最喜欢和你们这种会读书不会玩的女生耍朋友，随便约出去玩个啥都觉得新奇，随便讲几句情话就觉得自己是唯一，何况这人又是一张你们女生最喜欢的小白脸……”

白思恋好整以暇，喝口水缓缓劲，原来这人叫这名呢，是谁家好人想要交女朋友连名字都不先说的。

她缓缓开口：“冷静，这位同学麻烦您冷静些。”

张有德下意识反驳：“冷静个屁，不要以为自己会做几个题目就能读得懂人心了，女生就是好骗。”

白思恋无声笑了笑，他的一番话似曾相识，上次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说女生学理科一定比男生差。有些人就是这样，好得不突出，坏得不彻底，不讨喜但也算不上多讨厌。

她其实有点意识到有些不妥，不过不是关于这个名叫张一凡的男生，而是关于张有德。

白思恋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有分寸的女生，不会随随便便和其他男生走得太近，唯一两个另外就是他哥还有林羡鹤，前者是斩不断理还乱的血脉亲情，后者当然是年少不知情为何物后情窦初开的一点点私心。

在一些不涉及原则的小事情上面，她也从来不是什么黑白分明的人，人保留一点点人性的缺点是适应社会的必要条件。她观察过数学式子的规律，观察过众人社交的规律，没有必要把所有事情都划分得绝对。

但是今天这一出，白思恋觉得自己得和张有德说清楚：“这是我的私事，很感谢你和我说这些，我自己会妥善处理的。另外我们在很多事情上观念虽然存在激烈冲突，但是很高兴高中和你同学三年，希望以后的人生各自精彩。”

这是白思恋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和他说话，张有德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白思恋是什么意思，张有德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嗯，大学好好努力，祝你以后顺利。”

挂断电话，白思恋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也到了开始会为情所困的年纪了，这种不坚定不平等的爱情不是她想要的。她开始着手处理张一凡的事，一会儿功夫，张一凡又发了几条消息。

她算是体会到了一把应付普信男生是怎样的一种体验，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的确有一定的资本。

但是没办法，曾经遇到的人太过惊艳，张一凡这样的激不起她内心的半点涟漪。

各种杂事就这样和她插科打诨，窗外燥热的风从市区刮到了首都，白思恋去上大学了。

“哎呀妈呀，你这张脸长得太标志了吧。唔，稍微有点干，北京本身就干燥，嗯，黑眼圈也有点重，你少熬夜多补点水稍微保养一下哈，素颜就是个美人胚子，化个小淡妆那还得了。”

寝室的其他两人还在外面领新书没回来，赵舒欣捧着白思恋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像是婆婆见了未来儿媳妇，越看越满意。

白思恋不是内向的性格，以前和她走得最近的就是姜悯，姜悯话不算多，都是白思恋充当氛围组，但若是碰到太外向的人难免也会觉得局促，现在的状况差不多就是如此。

难怪大家都说术业有专攻。

她斟酌着应该谦虚说还好啦，还是大方地应承下来，最后得出结论应该中和这两种说法取长补短，先大方应承下来，然后再夸夸她也很好看。结果还没等这个结论付诸实践，赵舒欣再次神秘兮兮地开口：“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交过很多男朋友，清纯小白花的类型放哪里都有很多心动对象呀。”

白思恋抿抿嘴，以前有过对自己有好感的男生，但最后都是无疾而终，她也算不上什么绝世大美女，好看的女生多了去了，大家打扮打扮都很好看，何必吊死在一棵不知风花雪月为何物的女生身上。

赵舒欣走过来挽过白思恋的手，笑眯眯地看着她，白思恋只好老实交代：“我还没有谈过恋爱的。”

“哎哟喂，你们学校的男生真是窝囊废，这么好的女生错过了就没有啦，你放心，上了大学我一定帮你多把把关。”赵舒欣心直口快，很是热情，没一会儿白思恋连她的家底都给摸清楚了。

了解后才知道，原来赵舒欣老家是东北的，不过小时候就跟着一家子去了沿海定居，现在没有一点东北口音。

赵舒欣是个话茬子，问完恋情问学业，问完学业鬼主意再次上来，声音干脆利落：“我们去逛逛校园吧！”

白思恋差点跟不上她的进度，茫然中吐出一个字：“好。”还是有私心，毕竟都在一个学校，万一能碰到林羡鹤呢。

他读高中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断开了联系，白思恋偶尔想起来也感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变得这样不上不下起来，难道就是因为不在同一个地方了吗，她不免心中有些怨恨起来，自己把他放在心上，人家把他放在土里，不过仔细想来，他们本身就不是什么特别牢固的关系，朋友走散很正常，他爸妈还离婚了呢。

所以来到这里上学，白思恋也没有主动联系林羡鹤。

大学的校园很美，美得就像在心里点亮了一盏灯，照得人心窝里敞亮。白思恋觉得在这样的校园度过自己的大学四年应该是很美好的体验。

新生闲庭信步，老生来去匆匆，白思恋目光在新老生当中游移，赵舒欣简直是行走的人形弹幕：“理工科男生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以后可以出一个‘理工男’整形模板，投放到各自学校，就是行走的答案。”

白思恋没忍住笑，渐渐也拉开话口：“你说话太犀利了，那你说说我们系的男生应该是什么样子？”

赵舒欣若有所思：“看过霸总偶像剧吧，没准就是以我们为胚胎。一身得体西装，把头发抹得锃亮，扬起手就是甩出了一个亿。”说罢，为了营造更好的视觉效果，赵舒欣将肚子往前挺了挺，手从额前滑向发后，滑稽地模仿起来“霸总”。

两人相谈甚欢，赵舒欣补充道：“不过经济系的男生行情比不上理工科男生。”

白思恋很是给面子：“这是为什么呀？”

赵舒欣拉着她边走边聊：“因为都说我们学经济的太过于现实了，权衡利弊没有良心，理工科的男生没那么多歪心思，比较老实。”

白思恋得出结论，故作伤春悲秋之态：“那看来我们作为经济系女生行情也不好。”

“哈哈哈哈哈，姐姐我独自灿烂，什么臭男人都给我滚开。”赵舒欣将头发甩向脑后，留给白思恋一个很潇洒的背影。

而后，她停下脚步，用十分惊喜的表情看向前方，白思恋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心突然“砰砰”地跳得越来越快，她一瞬间体会到了临时抱佛脚的考生，在进入考场前是何等心慌的心情。

那是——

赵舒欣跳起来，向着那个年轻男生招招手，喊出了白思恋心中所想的那个名字：“林羡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