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声嘟囔,“来的可真慢啊。”
一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立于星弦身后,他着一身飘然白袍,白衣之上细镌着空间咒文,手腕处着一双包银的护腕,腰身甚至于靴底,都是白色。
少年眼覆白绫,他露出的面容白净,笑着说话时,仿佛是邻家走失的弟弟。
可凡是星域的人都知晓,这个邻家弟弟能瞬间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在他肩头,站着一只摇头晃脑的机械翠鸟,翠色的小鸟朝着星弦啾啾直叫。
时蒙疑惑嗯了声,“你说星弦身上的直播间被屏蔽了?”
星弦听此,也朝着直播间看去一眼,果不其然,时蒙所建立的空间还是太过血腥,直播间禁止传播,于是为了诸大星民的身心健康,直播间屏蔽得只剩下声音了。
【……】
【那个声音……不会是时蒙吧?(发抖)】
【完了……我居然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是怎么回事。】
【可是时蒙的少年音真的很绝啊……】
【要不咱们给孩子留一条活路吧,以后时蒙从流放之地出来还可以去配音啊。】
【……】
星弦:“……”
时蒙像是能够看见弹幕似的,扑哧笑了出来,少年露出一个极为温暖的笑容,“星弦,好久不见呀。”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星弦与敌对关系的辰域接触许久,可与这位时蒙接触也只在原初之战中有过。
久到时蒙被域主手撕,扔入宇宙流放中。
星弦将人上下打量一眼,没有接下闲聊,“为何假扮死神,汲取信仰之力。”
时蒙的笑容落下,靠坐在一旁的尸体上,鲜血顺势浸染了他的衣摆,逐渐染成了血色。
“阿轻说你无趣,果然没有说错。”
“为何选择这幅场景,你都不想问一问我?”
星弦不欲去管时蒙和域主的恩怨,就连这个问题,也只是出于上将身份限制,这才有此一问。
相较于星民的对时蒙的恐惧,星弦更想知道时蒙是怎么变成这个模样的。
时蒙在原初之战中作为指挥使出战时尚且不过十五的年纪,在星域中,并未成年。
他不明白当初那个保护家国的骑士,怎么变成了星域星民口中吃人的恶龙。
既然时蒙发问了,星弦自然也就问了出来,“你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和域主的恩怨暂且不提,就说星域边境的行星,时蒙所杀,当真是数百万条人命,时蒙如今被流放不冤。
少年抬手摘下眼上白绫,露出那一双可怖的眼眸。
他的眼中空无一物,除了一片眼白外再无眼球。
时蒙轻轻叹气,那不可视物的眼眸看向了星弦。
“你可还记得原初之战?”
“直播间应当也能听见吧?不如听我唠唠?”
【话题:#十三指挥使之一时蒙亲自揭露原初之战过程#(来自柠檬球球的分享,爆点三十亿)】
【谁敢信,原初之战竟然把辰域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那边的网民现在搭着云梯看上将直播呢!】
【时蒙!从现在起你是我的神!快说啊】
【一时间竟然克服了对时蒙的恐惧。】
原初之战,相信星辰两域没有人会不记得这个日子。
时蒙弯着眉眼对星弦一笑,一只手抬起,捏碎了两人面前的空间。
霎时,时蒙造就的空间流动起来,一瞬间,让星弦重回了原初血海中,
没有人知晓,原初之战时星弦从血海中的爬出,看见了同样仰躺在地的时蒙,那位少年双目凹陷,鲜血流了满脸。
白衣银甲布满了血色,他躺倒在尸堆之上,低低哑笑。
星弦从尸堆中爬出来,四肢早已没了知觉,诺大一个舟系此时只能看见两个尚存残息的人。
星弦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问:“你笑什么。”
时蒙仰躺在尸堆上,听见熟悉的声线这才将手中长刀放下,他眼角一抹血色,双目紧闭。少年声音怪异,“星弦,你知道吗。”
“我看见了死神的模样。”
星弦一震,复又看向少年的眼眸,彼时时蒙眼眶凹陷,眼珠不在,“你竟直视真神?”
那时的星弦身在死神背面,只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倒是不曾见过死神正脸,而时蒙的位置,抬头便是死神的正面。
“为何不能?”时蒙反问,他挣扎着从血色里起身,相较于星弦满身皆废,时蒙一双手尚且能动。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那个尚未成长便持剑上战场的孩子立在残碎的星际之上大笑。
“死神,死神啊。”
“……这就是你们崇拜的神!”
“那所谓,拯救苍生、救济苦楚的神!”
星弦喉间干涩,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便是他这般冷情之极的人,都心中哀恸。
可死神尚未离去,就此惊扰神明不是时蒙应该做的。
于是星弦撑着身子,将时蒙拽进了尸体堆中,“时蒙!你看清楚了,那是神,绝不可直视,绝不能忤逆,你是想死吗?!”
星弦借用星辰的力量,将人摁在了血水里。
时蒙那张血色遍布的脸早已看不清原色,他大笑,撑起一只手攥紧了星弦的脖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既然是神,生来就是给人看的,我凭什么不能看?
他灭了我辰域数百亿子民,星弦,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时蒙力竭地嘶吼,他挣扎着张开眼皮,在眼下是一双缺少眼球的窟窿。
而此刻,那双窟窿竟流下血泪。
从未有人知晓,时蒙那双眼是瞎在死神手里,只不过看了一眼神祗。
*
银色空间中,时蒙眼眸似鬼魅,少年坐在尸身上,晃着脚,轻轻哼起了歌。
他眉眼带笑,一字一句,皆是滔天的罪孽,“那时死神降临,将原初之战所有将士、敌人的魂魄粉碎,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他笑盈盈地看向星弦,却是对着直播间中数百亿亿人开口,“你们说星辰两域为何不敢将此事公布出来?”
“你们所信仰的神衹,遵从了一辈子的神,到后来是杀你们的一柄刀刃。”
“你们以为星域辰域为何贡献出千亿的星球安葬尸身?当真是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吗?不,是因为他们都魂飞魄散啦,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别想再见到他们了哦。”
时蒙笑问:“如何,知道真相开心吗?”
直播间一时间陷入了寂静,渐渐地,有了些许弹幕浮上前来。
【我丈夫上战场之前答应我一定完好无缺的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只手臂了,手里还攥着我的照片。
送他回来的星军说,他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转世功德加身。他平日里就很善良,从未做过大恶之事,甚至是战死在战场中,凭什么得到这样的对待啊!!!】
弹幕中,女子的情绪极为崩溃,除了她之外,还有无数的,无数身死战场的遗孤。
星弦并未阻止少年出声,他只是问时蒙,“这就是你收集信仰之力,企图成神的理由。”
时蒙鼓了鼓腮帮子,“哪里是企图,我这是有计有谋。”
“我做神,会比祂做得更好呀。”
兴许是星弦神色并无波动,时蒙的神色突然间冷静了下来,“既然神不救,那我们便自救。为星辰两域的星民,也是为了自己,牺牲一小部分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神。”
“后天成神之人,不是没有。”
到了这时他才露出自己的目的,“星弦,你想成神吗?”
时蒙此人,甚至比星弦所想还要胆大,他不仅要自己成神,还打算造神。
星弦不喜欢神,可他更不喜欢此时的时蒙。
原初之战开始前那个单纯的少年,向人讨水喝的腼腆。
星弦问他,“时蒙,是什么把你变成了这样,是你眼中的仇恨,还是对于神力量的渴望,亦或者是对命运的不公。”
时蒙沉默了许久,久到他身下的尸身逐渐化去,露出空间的原本面貌,“命运如何我不在乎。”
少年睁着那双泪流的眼眸,除却流下的血泪外,这是星弦第二次看见时蒙落泪,“祂杀了我最重要的人。”
“星弦你该知晓,只要魂魄不灭,能够穿越时间空间的辰域总有办法找回一个人。”
“就像你们域主一样,就算魂魄碎成碎片,也能一片片在无尽的星辰之中捡拾,然后拼凑。”
“可是我找的那个人,死在了死神的刀下,死神刀下从不留生魂,再无复生可能。”
星弦沉默下来,少见的认真打量他,他不说话,时蒙一个人的独角戏也无趣的很。
时蒙擦了擦眼泪,“算啦,和你较什么劲,你果然无趣。”
“所以,星弦上将,可要同我走这一条证神之道?”
四周的血色散去,空间之力逸散,露出了这个空间原本的面貌。直播间的星民总算能够看清面前的情景。
时蒙将手伸出,他一双看不见的眼眸可怖,此时竟能看出温和,时蒙肩上的翠鸟叽喳叫着。
星弦立在原地没有动作,面前的时蒙继续:“我查过你们星域的资料,星域四将,除了作为神走狗的域主星极,其余人都是星族选定的血脉。”
“星弦,星族本就是成神之道的一种,听闻星神便是星族的血脉,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星族为何称之为星族吗?”
星弦似乎有些不耐,他问,“说完了吗?”
时蒙愣了一下,“差不多了吧。”
星弦终于动了,银惑出现在他的手中,星光在这片空间之中炸开,“你说完了,该我说了。”
他手中银惑出鞘,蔚蓝的星光混合着银芒一寸寸地撕裂这片天地。
星弦眸光星蓝,他道:“遗言有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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