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天被缠得没脾气,只好去取了角梳和安神香来,一边慢慢地给他通头发,一边念着清心舒养的清心诀哄他赶紧睡。
七杀哪里享受过这般高级的待遇,光是旁观那修长的指尖梳(把)理(玩)自己乱七八糟的卷毛,心里就像过电了似的酥麻,更别提头发被打理得柔顺滑溜,更显得一切赏心悦目起来。才小片刻功夫,连日来被梦境缠身的七杀便敌不过困倦,沉沉地睡去了。
一夜好眠,醒来后七杀怔忪半晌,竟不知身处何处。他抻了个懒腰,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房间,身下也不是睡惯了的地板。稍有动弹,身下的矮榻就吱嘎吱嘎地轻响,眼角余光一瞥,又瞥见那雪白道袍上尽是凌乱的折痕,似乎还有个不太显眼的水渍。再抹一把嘴角,果然摸到一点莹润,七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道:“怎在这里睡了……”
一盆温水悬空飘在他趁手的位置,谢玄天的嗓音似乎有些喑哑,一如既往地温和说道:“先洗漱罢。”
七杀更加不好意思,等磨磨蹭蹭净了面、手,才发现谢玄天不仅仍坐在原地,好像一直没挪开视线似的,忍不住道:“你怎么还、坐在这。”
仙尊大人便轻锤着自家大腿道:“僵坐一夜,总该缓缓才起得来。”
啊这、更愧疚了好么!!人类真是诡计多端!
七杀臊眉耷眼,哪里敢多待,更不敢问谢玄天是不是还要去书库,连忙借口开溜。
没想到安睡只这一晚,转天夜里,绮梦再次不期而来。梦境里总是一段段重复的情节,直到临近梦醒,才稍作继续。七杀已经接连好几天都在与那繁复的白衣奋战,这一次也不例外,努力盘剥,总算成功了……一半。
即便仍有三两层挡着,总归“他”还是袒露出些许深藏着的脂白色了。
恍惚间,驰狼又看见那“玉奴儿”、“白奴儿”坐在地上,口里软绵绵地唤谢玄天“仙尊”。
正迟疑为何这个人也入梦,视野一转,坐在下面的竟变成了“他”。
七杀一阵惊悸,相处中,他早就隐约察觉谢玄天惯作上位者,地位在修士间或许十分尊崇、辈分极高,断没有让他居于上首的可能。
更何况“他”还是跪坐姿态,甚至于,比起跪坐,更倾向于“跪”。
驰狼下意识便要避让,不敢领受“他”的大礼,然而梦境却又不肯按他心思变化了,他无论怎么要站起来,却仍然牢牢地坐在高位上,注视着“他”,注视着“谢玄天”行了全礼,有恭恭敬敬地膝行靠近。
用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仰望向他。
那一霎,一切如潮水般退远了,只有这双眼最清晰不过,驰狼忘了一切,不能自已,仿佛被潮汐冲刷、跌宕,一波比一波高涨,浪头也一次比一次汹涌。
他依稀听见“他”如白日里那样唤他“七杀”,又重复着他听过的每一句话。
——定也寻不着比你更好看的驰狼。
——我自是要给你撑腰的。
——欺负你。
……欺负、谁?
这新鲜的词在舌尖揣摩许久,驰狼像是被点醒,终于向“他”伸出了手,按在那喋喋不休的唇瓣之上。
只用手堵怎么够。
他无师自通,一口咬了过去。果然堵嘴还是嘴巴最合适,犬牙滑过过分的柔软,那滋味是多么的**。
他为何没早些这么做呢?
如此贴近,既能堵上那烦人的声音,又能就近盘剥繁复的衣衫,实在一举两得。
再揣摩片刻,便更品啜出不一样的滋味来。
原来,谢玄天,也能发出这样好听的浅吟,破碎的不成词句,凌乱又甜美的气息。
他在梦里乘兴破浪,他颠沛流离,他潮鸣电掣,又澎湃蹈海,便没能注意到,屋角点着一盏小小的铜灯,那灯上的火苗不过豆粒般大小,却亮着与凡火不同的幽兰色。
而当驰狼从美梦里醒来,已又是天光大亮。
梦里的一切浑浑噩噩,梦醒后却是分外的餍足。
七杀呆坐在偏殿一角,很是怀疑了好一会。
他还能混账到什么地步?
明明梦里的一切都透着不对劲,可他不仅不抗拒,反而上瘾了?
他怎么能对谢玄天做出、那不应当的事?!
回想起来,只有谢玄天留宿的那天,不曾被梦境侵袭。
难不成……这梦也要欺软怕硬,有谢玄天坐镇,才不敢胡作非为?
着实可恶。
可为着睡眠质量这件大事,也……值得一试。
于是,就在当晚,七杀熬到夜半,便卷了张薄被摸到谢玄天的寝殿门外。这仙宫所有地方都不对他设防,可他也不好半夜敲门,干脆就在门口寻了个避风处一躺,席地而睡。
殿内依稀有淡淡的熏香,从门缝、窗缝飘来,十分让狼安心,在这淡香的包围下,只几息的功夫,七杀便沉沉入眠,极其香甜地睡到天亮才醒。
得了这解决绮梦的偏方,七杀如获至宝,也不嫌仙宫沉闷了,每天吃罢两餐到处撒欢,再修炼到后半夜,跑去谢玄天屋门外睡觉,睡到清晨,赶在谢玄天起身前溜回偏殿。
不过,风波若以这样的方式平息,实在非引发人所愿。于是,当七杀又在一觉好眠后醒来,炫目的晨光下,本该紧闭的窗竟然大开着,寝殿的主人谢玄天,正倚在窗边一览众山。
七杀登时清醒,第一个反应是缩起耳朵矮下腰,试图在谢玄天的眼皮子底下开溜。
谢玄天怎能让他轻易逃跑,刚有些兆头,便闲闲地问道:“是偏殿哪里不好,还是聚灵阵不起效用?好叫你宁可不睡在屋里,跑来我门外风吹日晒?”
七杀不敢实说,支吾着道:“没有不好,我每天都在那里修炼好几个时辰呢。”
谢玄天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问:“好几个是多少?”
七杀:“晚饭后到子时。”
谢玄天:“然后便来这门外扰我睡眠?”
七杀抖抖耳朵,耳朵尖泛起惭愧的红晕。他以为谢玄天看不见,却不知晓修士能以神识辨物,在神识范围之内,根本不存在视线死角。
不过,羞愧完了,还要继续找借口:“就、就是觉得这里挺好,空气怪清新的,并非故意打扰。”
“原来如此。”谢玄天恍然,“若你喜欢这里的熏香,便在偏殿薰起同样的,可好?”
指望的是你这个人,和熏香有什么关系!他才不需要熏什么香,只有雌狼才香喷喷的!
七杀愤然而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强调道:“不要!不要熏香!”
年轻气盛的驰狼又炸了毛,和仙尊闹起了小脾气,既然不能蹭谢玄天的威风,他便干脆憋着一股劲不睡了。
总归练新功法也可以回复精力体力,七杀彻夜修炼,短短一旬的功夫,体内的妖力就蹭蹭见长——比刚来时竟至少多出三倍来。
然而,欲速则不达。
七杀没能体会这规劝的真意,却自以为想出了一招高妙的解决办法。
另一边,谢玄天当真实现允诺,陆陆续续带着他面见了不少来访的修士,最后挑拣着留下来几个。
——却几乎全是没成年、或者刚成年的小朋友。
七杀十分讨厌小孩,驰狼族那些幼崽没一个不熊的,不仅熊,还总对他吐口水、扔石子,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他没成年时打不过人家成群结队的,成年后更不方便还手。到现在早有了心理阴影,但凡矮过他两头的小朋友,统统敬而远之。
这一天,一听说谢玄天居然又、又、又收了几个连垂髫之年都没到的小屁孩,七杀便怒气冲冲奔向会客厅砸场子。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暴躁程度和连日没睡相关,来厅里一看,谢玄天身居主位,客座则规规矩矩地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文质书生,另一个人高马大,眉眼锐利的剑客,下首再站着三名高矮不一的豆丁。
这么大点的小屁孩,怕不是还没断奶吧!七杀轰地要炸,那豆丁中个子最矮,最奶的小道童却早将他打量一番,脸色一变,闪电似的蹿到他面前,还一下子按住了他的命脉。
七杀一惊,连忙亮出利爪,向那小道童反击。
小道童灵巧地像一尾活鱼,偏侧几分躲开爪尖,再借他手腕的那一点力腾身悬到半空,道:“这位道兄,我观你气色浮赤,鼻干咽燥,好心替你把把脉,没有别的意思!请问你可有潮热盗汗、脾气躁狂之症?或……嗯,我明白了,你可是爱熬夜,不爱睡觉?”
全都说中了,七杀不由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窥谢玄天的神色,并立即反驳道:“胡说八道,根本没有!”
小道童空着的手连掐带算,那圆溜溜的眼睛更是左右打量,道:“道兄不配合也不妨,有望、闻、切三者也足够断脉案了。我以医入道,见不得有病不自知。观道兄形色,至少有七、八天不曾一睡。听愚弟一句劝,快找个安心之处好好睡一觉!免得伤及根本,悔之晚矣!”
这好不容易瞒下来的状况被当面揭穿,七杀恼极恨极,哪肯听他规劝,当下换爪为拳,再次攻了过去。
他功力的进境显而易见,招式也因怒气带上了粗莽凌厉的威势,若换成十几天前那两名公子,便是加上那柄克他的宝剑也不一定再输。
奇的是这小道童分明人小力气也小,单凭巧力、灵活身法与他架招,一时间居然不落下风,这般你来我往,有来有去,竟足足过了近三十招。
谢玄天:你不是狼吗,怎么只有耳朵没有尾巴?
七杀:藏起来了。
七杀:哼,只有那蠢狐狸才一不小心就露尾巴,我们驰狼从来都藏的很好!
谢玄天:……(不是很懂你们妖族的逻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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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场绮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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